“柳暝——”

景帝冷冷盯着他，嗓音低沉如雷：

“你自己回宫，好好写一份奏章。把赵吉安的来往、任命、举荐过程，写清楚。”

“若有半句虚假——”

“休怪朕无情。”

柳暝扑通一声磕头，声音颤抖：“儿臣……领旨。退下吧。”

景帝挥了挥手，不再看他。

柳暝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下去。

他身影消失在殿外那一刻，众臣才松了口气。景帝脸色依旧沉着。

但他坐下后，重新取起了茶盏，目光望向戏台。

他轻声吩咐：“继续唱。朕想听‘破阵’。”

一声锣响。戏声再次响起。

“杀——！”

台上将军金盔银甲，血战沙场。台下的帝王，神色冷峻，心中翻涌着的是另一个名字。

——柳闲。

“这小子，藏得深啊……”

景帝轻轻道，眼底终于浮现出一丝欣慰。“也好。既然五子能独挡一面，那……便看看他，能走多远。”

景帝坐回软榻，手里捧着茶盏，目光却没落在戏台上。

戏子唱得高亢激昂，他却像没听见。

吴总管快步走来，双手托着一份加急军信，跪在地上，低声道：“陛下，凤尾岭捷报补信……属下刚从兵部转来。”

景帝接过，展开一看，眉头一下拧了起来。殿中气氛再次收紧。柳暝已退。

可众臣都知道，这份信里，怕是藏着更大的动静。

景帝看完最后一页，久久没说话。他眸子里那点欣慰，渐渐被冷意取代。

手指轻轻敲着桌角，茶盏里的水微微荡漾。

一名礼部老臣小心翼翼开口：“陛下……可是凤尾岭有变？”

景帝冷笑了一声，淡淡道：

“不是有变。是这五儿子……动得太快了。”

殿内大臣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说话。

景帝手指一点军报，嗓音低沉：

“柳闲准备趁胜追击，打进草原十八部的地界。”

“要把战火，烧过去。”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脸色一变。

户部侍郎当场脱口：“不可！”

吏部尚书也紧随其后，眉头紧皱：“草原之地，辽阔万里，不熟地形，贸然深入，恐生大祸。”

中书令皱眉劝道：“陛下，南境虽胜，但我军刚经历大战，士卒疲惫，补给吃紧，若是再战，恐难持久。”

一时间，满殿皆是反对之声。

景帝面无表情地听着。没说话。没人注意到，他左手还在捏着那封军报，纸角被捏得起了皱。

太常寺少卿干脆跪下，拱手劝谏：“陛下，臣恳请暂缓进军。养兵固防，方为上策。”

殿内其他几位重臣也纷纷跪下，齐声道：“恳请陛下三思！”

百官跪拜，整齐一片。只有景帝，还坐在榻上，面色如霜。

片刻，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你们觉得，闲儿疯了？才刚胜一场，就想着越境追杀？”

没人敢回话。

他轻轻笑了一声，目光却落在那封信上：

“可你们知道——”

“他在信里写了几句什么？”

众人屏息。景帝低声念出军信末尾：“若不以雷霆之势彻底震慑草原十八部。则北雍退兵，是假。草原屈服，是虚。此战之后，唯有再踏一步，破其胆、断其粮、毁其旗。”

“方可换得边境十年太平。”

景帝念完那几句军信里的话，殿中落针可闻。

他眸色沉沉，目光扫过满地跪着的大臣，眉心却依旧紧拧。

一股燥意，从心底窜上来。

没人敢抬头，殿外风过，吹得宫灯微晃，火光在雕梁画栋上跳跃不定。

片刻，一名兵部侍郎低声出列，跪地道：“陛下，臣并非质疑五殿下之志。只是……我军如今深入南境，兵线已拉至赤河渡，再往前，就是草原十八部腹地。”

“纵有铁骑，也需粮草、辎重。草原无城无路，若深入太远，一旦敌人转头断我后路——”

“便是万劫不复。”

另一名户部尚书跟着道：“是啊陛下。户部账上，南线近三月的粮草已压到极限，北境还在催银，若再调拨，恐顾此失彼。”

他拱手深拜，声音低沉：“南境固防，是百年根基。若能守住边疆，已是不易。实不宜贪功冒进。”

这话一出，不少老臣纷纷点头附和。

而站在后列的一位御史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陛下。臣听闻……五殿下此战告捷后，便没有交出兵权。如今又欲主动深入草原，是不是……”

他顿了顿，低头抱拳：“是不是……不愿放权？”

这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臣神色各异，却没人站出来驳斥。

景帝脸上的表情没变，眼神却一点点变冷。“你说……他想拥兵自重？”

那御史重重磕头。“臣不敢妄言。只是朝中皆议，臣不得不奏。”

景帝眸中闪过一丝讥诮。他没再说话，只抬了抬手。“退朝。”

声音不重，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冷意。群臣纷纷应下，起身告退，神色各异。

殿门缓缓合上，重重地隔绝了夜风。景帝坐在龙榻上，望着空荡的金阶发了会儿呆。

手边那封军报，还摊着。字字如刀，句句带血。

他沉默许久，最终叹了口气。“这小子啊……是越来越不像废物了。”

……

次日清晨。御花园，兰香苑。

小雨初停，枝头还挂着几点露水。

丁香花开得正艳，香气浮动。宫人低声忙碌着，打扫台阶、点茶备果。

不多时，一位穿着浅青色宫袍的女子缓步而来。

她步履娴静，容貌温婉，一双眼清澈如泉水。

正是五皇妃，姜云。

她是姜国公主，入大周后自请联姻，主动嫁与五皇子柳闲。

此刻她进了兰香苑，便屈膝跪下，柔声行礼：“臣妇给父皇请安。”

景帝今日没穿朝服，只着一件深灰绸衫，正倚着石桌喝茶。

听到声音，他抬眼看去，眉色缓了几分。“起来吧。”

姜云起身，规规矩矩坐到一侧。小宫女奉上茶盏，她接过，不动声色地看了景帝一眼，语气轻缓：“昨夜听闻南境捷报，臣妇心中便悬着。”

“今日进宫，就是想问一句——”

“殿下，他……可还好？”

景帝捧着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说话，反而把桌上的军报推了过去。“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