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退后半步，袖中人皮纸浮动，却不再燃。

那盏鬼灯火芯开始回落，逐渐黯淡下去。

他原本以为是危机解除。

可正当佛像闭口的一瞬，老僧的脖颈咔的一声，猛然侧折至九十度。

整张脸仿佛被什么东西从体内拽动，猛地朝黎州咧开一口残忍笑容。

那不是佛。

那是鬼。

是另一面。

鬼眼浮现，血丝攀颅，整具尸体如枯木爆裂般生出无数裂缝。

从中渗出黑烟与尸水。

“不是普通的诡异。”

黎州终于看明白。

这一尊所谓静心僧，根本不是一只鬼。

而是被强行压制出的双重人格诡物。

一面是僧，维持着原本的祭坛构建与摄魂运作。

一面是鬼，囚于肉壳之下，因长年无法现世，怨气凝成血骨。

而这两面人格每一次切换，都会引发一次灵异反噬。

也就是此地的规则漏洞。

“他，不想放我走。”

这是诡门旧律中对占地鬼物的破解前式。

只要其主动献印，便不能对同层级御鬼者发动持续压制，除非本体入灭。

可这笔一落下，佛像忽然轰然爆震！

“嘶。”

如万鬼同时在庙中哀鸣，一瞬间，整座佛殿所有泥像同时睁眼！

殿中四十八尊金身佛像、八尊护法、十二天王，全数睁眼！

没有一个是慈悲之目。

全是灰瞳、死眸、鬼眼！

那一刻，庙里不是诵经，而是咒怨。

整座寺庙开始自我反噬！

屋瓦崩落，壁画流血，香灰自燃，佛钟哑鸣！

而那老僧的身形，在这反噬中剧烈摇晃，忽僧忽鬼，左右不停切换！

每一次切换，周围鬼息就暴涨一分。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人格争夺？”

黎州冷声。

“他应该在控制自己，也在撕裂自己。”

佛压、鬼压交叠的空间，已无法久立。

黎州一咬牙，左掌划破。

他没有其他的退路了。

只能主动开启鬼域，以鬼抗鬼！

一张人皮纸自火焰中浮出，化作长幅，在他脚下铺开。

刹那间，一道熟悉而诡异的空间自脚下裂开，如水波一般荡出一圈圈红光。

纸上现鬼纹，血焰燃、缄默封、裂纹生。

三重鬼力同时浮现，构建出黎州自己的鬼域。

纸域，虚骨界。

一入鬼域，诵经声立断！

像是被抽掉了传音的缆线。

四十八尊佛像同时熄眼，一动不动，仿佛一瞬间从鬼变回了泥。

可老僧却仍在笑。

“你的域，不够。”

他张口，话语艰涩，但每一个字都落在黎州心头。

“你走了第三觉印，走到了这里……”

“你以为你会赢？”

话音落下，老僧左手举起，一指落地。

轰！整座寺庙，竟在一瞬间颠倒！

黎州眼前剧震。

地板化作屋顶，佛龛浮在空中，倒悬而下，香案、柱子、灯笼，全数悬挂在他头顶。

而脚下，成了一口井。

那是一口血井。

井中浮着一具具被泡烂的觉印者尸体，全数面目模糊。

身上仍残存部分鬼纹，但灵异气息早已熄灭。

“这就是你的未来。”

老僧咧嘴笑，脸骨已露。

“所有想成第三觉印的，都在这里。”

“白龙古寺，不出人。”

“只吃人。”

佛像胸口再次响起咔咔之音，一条条经线从其体内射出。

如活蛇般朝黎州扑来。

他冷哼一声。

“你不会以为我没准备吧？”

鬼鞋，现

他的右脚忽然一沉。

那双布满血印、每踩一步便会前进两界的鬼鞋，瞬间展开。

黎州身形一转，一脚踏在井沿！

“你拖不住我的。”

“你真敢看我的第三觉印，那就开眼。”

下一瞬，他脚下鬼域再次扩张。

黎州脚下的虚骨界骤然燃起血色火纹，三重鬼纹在体内交织成型。

鬼鞋踏在井沿，纹息与空间融合，一寸一寸将庙内旧阵撕开。

强行扭转诡压重心。

静心僧身后的佛像剧烈震动。

那张被血口撕裂的人皮佛面已然剥落一半，露出其下怨鬼本体的部分真形。

脊骨外露，指骨成串，脸孔已无五官。

只剩一圈咬断经线的齿缝在蠕动，似在低语，似在咀嚼。

而老僧尸身依旧跪坐地上，左侧面孔如佛。

右侧面孔似鬼，不断切换，冷视黎州。

可就在黎州准备进一步压迫对方意志时，袖中忽然一物微微震动。

那是他在祭印初步时自旧案遗址中取得的佛骨指节。

据说为佛门高僧圆寂时所遗，能观魂识业，窥见鬼物残念与业因。

可它不是用来御鬼，而是引鬼。

黎州眯起眼，将其取出，指骨通体枯黑，指节纹路密布。

唯独指尖，有一缕极淡的金红光痕，闪着微光。

他心念一动，将其横举于额前，鬼灯火芯微燃。

一道灰影瞬间被佛指牵引，从静心僧的佛面之中缓缓拉出。

那是一缕，业线。

血丝如绳，从老僧尸体的颈骨延伸至佛像后心，再一点点贯穿整个寺庙大阵。

黎州立刻明白：

“这家伙……是整个白龙古寺的业主。”

“它的存在，不只是封印，更是支点。”

佛指在此刻缓缓发光，金红之息萦绕黎州指间。

像是从冥冥中唤醒了某种存在的善念残影。

下一刻，静心僧竟陡然一震。

他身上那如血丝缝合的佛衣，忽然缓缓闭合。

鬼脸那半边也恢复为佛相，低低地诵出一句：

“业已现，业可净？”

声音微颤，仿佛从远古墓中响起的旧誓。

黎州知道，这就是观业佛指的作用，不是强控鬼物，而是干涉鬼念。

只要鬼魂中残留有一丝生前执念未尽。

就能勾动那一缕人意，使其短暂脱离鬼性。

这不是驾驭，而是指引。

是把它拉回人的那一瞬。

可问题也就在这。

它只能暂时控制，而且无法完全压住鬼性的回涌。

果然，佛相仅维持三息，鬼念再次涌动，整座寺庙剧烈震动。

石砖自地面崩起，四面佛像嘶鸣重响！

黎州咬牙，鬼鞋一踏，瞬间弹身而起，跃至佛像头顶。

眼看静心僧再次切换为鬼态，他不再逗留，低喝一声，鬼笔划空。

一道魂裂墨痕刺入庙顶，顺势拉开佛像背后的封印残壁！

轰隆！

浓烈的腥腐鬼息扑面而来，那佛像之后，赫然是另一扇密门。

古寺中心佛堂！

黎州未做停顿，翻身跃入密门之中。

这处佛堂，与外殿截然不同，极为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