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一路向上延伸，越往上走，空气的味道越难以忍受。

“妈的，这段路……好像变了。”李正国咬着牙，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变了？”悟能皱眉。

李正国抬了抬下巴，指着他们走过的一道拐角：“我们下来的时候，那边是堵死的，现在……你看。”

拐角处原本封闭的石壁，如今赫然多出了一道门缝，极细，几乎看不出来，却透着淡淡的腥红光。

“那不是出路。”苏夏淡声道，“那是……故意开的。”

“谁开的？”

她没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回到主宅底部的密道出口时，众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爬出了那口黑黢黢的地缝。外头的空气同样阴冷，却仿佛比那地底好上了几分。

只是没人敢深吸一口气。

苏家老宅的主厅此刻已然成了一座鬼域。

黑雾倒灌，灵火浮动，数不清的纸人、尸偶、封魂残骨盘踞在厅堂四角，像一张凝固的祭阵。苏家先祖的牌位已经倒塌，墙上挂着的镇宅镜碎成了七八块，每一块镜面中，都映出不同的人影，有人在笑，有人在哭，还有人……在自缢。

“别动那些镜子。”黎州提醒。

没人回答，但所有人下意识地避开了那面镜墙。

正当他们绕过前厅，准备踏入通往苏晋厢房的南偏道时，前方忽然一阵阴风吹来。

风没有声，却卷起了地上的灰烬与符纸，像雪花一样在半空中乱舞。

随后，一道黑影无声地立在了路中央。

她穿着一袭沾血的白衣，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身前，脸埋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

是苏婉。

她回来了。

“退！”黎州低喝，短刀刷地一声出鞘，灵纹流转如电！

李正国手抖着把鬼铃捏紧，脸色刷白：“她刚才不是……炸了自己？”

“她逃了。”苏夏冷静出声，目光沉沉，“她……一直没离开这栋宅子。”

众人死死盯着苏婉。

她没有动，也没有靠近。

甚至，她全身上下没有半分灵异的波动。

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只是个被雨水浸透的纸人。

直到她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脸，还是那样惨白，没有血色。但那双眼睛，却不是鬼眼，不是灵瞳，不是缝灵残识。

而是，苏婉自己。

她的意识……居然清醒了？

苏夏上前一步，眼神逼视：“你为什么回来？”

苏婉咧嘴一笑。

那笑容很轻，却带着一种死去前的释然。

她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终于响起，低哑得像是用血腥裹着砂纸擦出来的：“你要找……苏晋，对吧？”

苏夏眼神陡然一凝。

“我……带你去。”苏婉说完，转身就走。

“等一下！”李正国忍不住压低声音，“这不对劲！她怎么不杀我们了？”

“她怕了。”悟能声音沙哑。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不是怕我们。”悟能看着苏婉离开的方向，缓缓说，“她怕……苏晋。”

空气骤然冷了三分。

苏婉的身影已经飘到了前方转角处，幽灵一样，影子拉得极长。

苏夏没有犹豫，迈步跟上。

“走。”

黎州冷冷吐字，紧随其后。

苏婉的身影飘进了阴暗的转角处，像是被这座宅子本身吞噬进去的一团白影。

她的脚步没有声音，但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空气里划开一道冰冷的口子，让身后的众人心跳无声地慢了半拍。

苏夏面无表情地跟上，黎州紧随其后，悟能与李正国警戒四周，鬼铃始终没有停止过微微的响动，像是在预告某种无可避免的到来。

走廊越来越狭窄。

天花板也越来越低。

四面八方的墙壁像是正在缓慢地“收拢”，墙上残存的符纸已经干裂，像脱落的蛇皮一样贴在青砖上，风吹来，“沙沙”作响。

苏夏脚步一顿。

前方，是一个院落的门槛。

老木门半掩，红漆剥落，一只门环早已锈成乌黑，另一只却干干净净，像是……最近才被人擦过。

“这不是通往南厢。”她低声道。

“我知道。”苏婉转过头，嘴角依旧挂着那个幽幽的笑，“但你得从这儿绕过去——否则你们走不到那边。”

“什么意思？”李正国低声咕哝，“宅子还能改路线不成？”

“不是宅子改了。”苏婉轻声，“是苏晋……他动了风水阵。”

说完，她转身推门而入。

众人略一迟疑，跟着走进去。

刚一跨入门槛，四周的温度瞬间暴跌！

“——唔！”李正国猛地打了个寒颤，“怎么又是一副冻死人的鬼地方？！”

苏夏缓缓扫了一眼四周。

这是一间旧院子。

院中有树，是棵老枣树。可此刻，树上的叶子全都被血红色的布条替代，一条条挂满枝头，风一吹，就发出“哗哗哗”的诡响，像是无数张嘴在同时低语。

正中央，有一口水井。

井口封着盖，但盖子上插着七根符钉，全部是苏家旧式封灵术钉，排列极为讲究，中心被砸出一个缺口，露出一团黑不见底的幽影。

“这地方……有死物。”悟能眉头皱得紧，声音低得像蚊子，“死得很久了，却还没干净。”

“别看那井。”苏婉忽然低声开口，“你们谁看多了……会被拉进去。”

“靠。”李正国立刻侧开头，“这他妈宅子比地狱还细节。”

众人绕过水井，正准备穿过院落，忽然——

“吱呀——”

一声轻响。

院落边的小厢房门，自己开了。

没有风。

没有人。

只有一只枯槁的手，从门后慢慢地伸了出来，手指关节突出，指甲泛青，像一具腐烂干尸的手。

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别动。”苏夏一声冷喝！

那只手顿了顿。

紧接着，一道披着老式长衫、驼着背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他走得极慢，像是每一步都压着千斤重担。他的脸藏在阴影中，几乎看不清五官，但那身形……熟悉到让苏夏微微一颤。

“……秦伯？”她开口，声音带着不可置信。

老者闻言一震，缓缓抬起了头。

果然是他。

苏家的老管家，秦伯。

他原本是苏老夫人身边最忠心的老人，也是苏夏小时候最敬重的人之一。

只是他的脸此刻已不再像人。

眼窝塌陷，嘴唇乌青，皮肤如纸，一道血线从他左耳蔓延到脖子，像被什么生生缝合过。

可他还站着。

他朝苏夏一步一步地走来。

“小姐……”他张口，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像从喉咙里刮出来的骨粉，“快走……”

“你要去哪儿，就去……别回头……千万，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