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领军电子店铺二楼的办公室，葛军将那张汗湿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在红木大班桌上摊平。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蚯蚓爬过，只有一个座机号码和一个模糊的“段经理”称呼，旁边还画了个不成形的小圈。

他盯着纸条看了几秒，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沉稳地拨通了那个号码。听筒里传来“嘟…嘟…”几声规律的忙音后，一个带着明显南方口音的男人声音接了起来。

“喂，你好，寻边个？”

“请问是日华电子厂的段经理吗？”葛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甚至带上了一丝生意人的客气。

“我系段勇平，你边位啊？”电话那头确认道。

“段经理你好，我是临江领军电子的葛军。想向贵厂咨询一下，关于采购一批汉化游戏卡带的业务。”

电话那头的段勇平似乎顿了一下，周围隐约传来些机器的嘈杂声，过了几秒才回复：“葛老板是吧？我们厂的汉化游戏卡带，主要是和我们自产的小霸王游戏机配套，作为捆绑产品进行销售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一般情况下，我们不单独对外出售卡带，这个主要是为了保证我们游戏机的销量。”

葛军的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心想这不就是搭售么，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行，那游戏机我们也要一批，一起采购。”

他咬了咬牙，为了拿到卡带，暂时也只能接受这种捆绑销售的条件。张晋进的小霸王游戏机，葛军也了解过了，质量好像确实还不错，比领军之前的那批货稳定。

双方就游戏机和卡带的具体型号、价格进行了一番简短的商议。段勇平那边在价格上咬得很死，几乎没有松口的余地，葛军费了些口舌，也没能占到多少便宜，心里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不过好在，还是初步达成了一致。

“葛老板，你们公司的收货地址是哪里？”段勇平问道，语气听起来公事公办。

葛军清了清嗓子，报出了领军电子在学信街的总店详细地址，特意强调了“临江市学信街中心地段”。

“嗯？你们公司在临江市？”段勇平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似乎还有些为难。

葛军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像是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对，临江市。有什么问题吗？段经理。”

电话那头的段勇平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葛老板，这就有点麻烦了，怕是难办哦。”

“怎么说？”葛军追问，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更重了。

“是这样的，葛老板，”段勇平解释道，“因为我们小霸王品牌的游戏机，在不久前已经和临江市的新锐电子签订了该市范围内的独家市级代理销售协议。这个协议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葛军一听“新锐电子”四个字，脑袋“嗡”的一下，差点没把手里的电话听筒捏碎。又是张晋！

“按照协议规定，”段勇平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临江市行政区域内的所有商家，都只能通过唯一的市级代理商，也就是新锐电子，来采购我们小霸王品牌的游戏机以及其配套的游戏卡带。我们厂家不能直接向临江市的其他商家供货，否则就是我们违约了。”

葛军的火气“噌”地一下就窜到了脑门，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什么狗屁独家协议！有钱不赚，你们厂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放着送上门的生意不要？”

段勇平的语气依旧客气，却透着一股不容商量的坚决：“葛老板，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合同就是合同，白纸黑字签在那里的，我们作为生产厂家，也要维护我们签约代理商的合法利益，这是商业信誉问题。”

葛军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试图寻找漏洞：“那这样，段经理，我不让你们直接发货到临江。你把货发到临江市周边的县城，比如云县或者安平县，我自己想办法雇车从县城把货运回临江，这样总行了吧？这不算你们违约吧？”

段勇平似乎在电话那头苦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些许歉意：“葛老板，事情恐怕没有您想的那么简单。我们和新锐电子签订的，是整个临江市行政管辖区域范围内的独家代理销售协议。这个‘区域’，是包括了临江市下辖的所有区、县的。”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这意味着，无论您通过何种渠道拿到我们小霸王品牌的游戏机和卡带，只要您最终的销售行为发生在临江市的行政区域内，并且没有获得新锐电子方面的品牌授权或者二级分销许可，都将构成对独家代理协议的违约，以及对新锐电子独家代理权的侵权。“

段勇平也感觉有些难办：”届时，新锐电子完全有权利对你们提起法律诉讼，要求停止侵权并赔偿损失。我们作为品牌方和上游厂家，按照合同约定，也有义务配合新锐电子进行维权。”

“这叫什么事儿啊！”葛军气得差点把桌上的东西都给掀了，他感觉自己肺都要炸了。本以为是条新路，结果又被张晋堵得死死的。

“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做买卖的！死脑筋！这不是把送上门的生意硬生生往外推吗？新锐电子能给你们多少订单？我告诉你们，我要的量比他大得多！”葛军几乎是咆哮出声。

段勇平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无奈和职业性的劝解：“葛老板，这也是为了保障最先与我们深度合作的伙伴的利益，希望您能理解。一个区域只设立一个独家代理，也是为了避免恶性价格竞争，保护市场秩序，最终对品牌和代理商都有好处。”

他话锋一转，又道：“再说了，葛老板为什么非得执着于在临江本地市场和新锐电子竞争呢？据我所知，目前整个临江省，除了省城临江市之外，其他几个地级市，比如嘉州、德阳、绵州等地，都还没有我们小霸王的市级代理商。如果葛老板有兴趣开拓这些空白市场，我可以代表厂里，给您一个相当优惠的代理价格和政策支持，绝对比临江市的条件好。”

“去你妈的优惠！去你妈的空白市场！”葛军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他现在哪有心思去开拓什么外地市场，他只想在临江把张晋踩死！他狠狠地将电话挂断，“啪”的一声，听筒砸在电话机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对他无能狂怒的无声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