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饭馆，张昊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

张晋有些不忍，但也只能继续说下去。“卫生局那帮人，什么德行你比我清楚。这次梁子算是结下了，就算你换个地方重开，他们想找茬，有的是法子。”

张晋的声音冷了几分，“那潭水太浑，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犯不着再往里跳。”

张昊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能说出反驳的话。那些人的嘴脸，那些刻意的刁难，三天两头上门检查，鸡蛋里挑骨头，他一想起来就浑身不自在，像是又回到了那个被呼来喝去的憋屈场景。

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知道了……不干了，说啥也不干了。”

可随即，更大的茫然涌上心头，“那我……我还能干点啥？我这一大把年纪了，睁开眼就是柴米油盐，除了开饭馆那点手艺，别的也不会啊……”那语气中的无助与迷茫，让张晋心头微微一紧。

“谁说你只能开饭馆？”张晋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我给你想了第二条路。”

张昊猛地抬眼，眼中闪过一丝期盼，又有些不敢相信。

“既然暂时不想离开县城，那咱们就在县城里找出路。”张晋一字一句，清晰有力，“我现在在省城做的，就是电子产品。”

“电子产品？”张昊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四个字对他来说，确实陌生。他努力在脑子里搜刮，印象里的“电器”，还停留在手电筒、收音机，顶天了就是那台时不时要拍几下才出图像的黑白电视机。

张晋看他一脸茫然，倒也不意外，反而笑了笑：“就是些新奇玩意儿。比如游戏机，小孩子一玩起来就挪不动窝的那种。还有，能随时联系人的【BB机】，巴掌大小，别人呼你一下，你就能看到号码，方便得很。”张晋的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这些东西，现在在省城正是卖得最火的时候。一天一个价，供不应求。”

“游戏机？BB机？”张昊喃喃重复着，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BB机？什么BB……还机？”他试探着问，觉得自己这问题有点傻。

张晋被他逗乐了，“其实就是电话的辅助设备。就算你不在电话跟前，也能知道有人试图联系你。能显示号码，人家就能找到你。总之，都是好东西。”他收敛了些笑意，认真道：“你可以在县城开一家这样的电子产品商店。”

“我？”张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开……开那个店？卖那些……金贵的玩意儿？”

“对，就你来开。”张晋点头，“货源我来解决，从哪儿进货，进什么货，我都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怎么卖，怎么跟人介绍，我手把手教你。这种买卖，不用看那些小鬼的脸色，不用陪笑脸送东西，咱们自己当老板，清清爽爽，凭本事赚钱。”

张昊的喉咙有些发干，他搓着手，心里七上八下的。“那……那玩意儿，很贵吧？这小县城里，能有人买？我……万一……万一再把本钱赔进去了……”他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辛辛苦苦开饭馆攒的那点家底，折腾一次就快见底了。到现在没还上张晋第一次借给他的钱，他实在怕了。

“哥，什么东西不是从不懂到懂的？”张晋的语气带着鼓励，“我刚开始接触这些的时候，不也跟你现在一样，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明白？连开关在哪都得找半天。”他稍稍自嘲了一下，拉近了和大哥的距离。

“可你聪明，学得快……”张昊小声嘀咕。

“聪明顶个屁用，肯学才行。”张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东西看着新鲜，其实没那么复杂。比如那BB机，就教你怎么看号码，怎么回电话，简单得很。游戏机，接上电视就能玩。”

张晋继续描绘着：“县城里条件好点的人家，哪个不舍得给孩子花钱？年轻人哪个不喜欢追个时髦？这东西只要摆出来，就不愁没人问。做得好，不比你那小饭馆挣得少，还省心，不用受那份窝囊气。”

张昊还在低头反复琢磨着“电子产品”、“BB机”这几个字眼，脸上依旧是困惑和犹豫交织，但那紧锁的眉头，似乎比刚才松动了那么一丝丝。弟弟描绘的前景，确实让他有些心动，尤其是那句“不用受窝囊气”，深深戳中了他。

冷不防，一个声音带着点儿喘，慌慌张张地插了进来。

“哎哟喂，我的张晋兄弟！使不得，可使不得啊！”

康海潮也不知何时摸到了近前，一张瘦脸上写满焦急。

他显然是将兄弟俩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此刻心里那点小九九，恐怕已经翻江倒海了。

“你这……你这给你哥出的主意，”康海潮嗓子眼发紧，声音都有些走了调，“这不是明摆着要断我的活路吗？啊？”

“我那小破店，也就指着卖点游戏机、电子表，再搭几盘流行歌曲的磁带糊口。你这倒好，直接让你哥也开一家，还卖一模一样的金贵玩意儿，那我……我还干个什么劲儿啊？这县城才多大点地方！”

他带着点哀求，更多的是对生意黄了的恐惧。这县城巴掌大的地方，多一个竞争对手，尤其还是张晋这种有省城门路的人扶持的，他那点小生意，可就真要喝西北风了。

张昊本就心里没底，被康海潮这突如其来的控诉和哭腔一搅和，更是手足无措。他看看一脸苦相的康海潮，又看看自家兄弟，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升起的一点点对未来的希冀，仿佛被这盆冷水浇得摇摇欲坠。

张晋脸上倒是没什么波澜，似乎康海潮的出现和这番话，都在他预料之中，只是那嘴角无奈地扯了扯，露出一抹说不清是好笑还是同情的表情。

“海潮哥，你这话说的，就太见外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