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来自东南廊桥的恢复学校，有的来自西境矿区的维修工班，还有的是用旧录音机录的语音寄送——音质极差，却能听见孩子们用不同语言念出同一句话：

“谢谢你告诉我，什么叫留下。”

那天，林妙特地穿了一身白衣，站在馆外，看完了所有信。

夜色将至时，她转身回到了馆内最深的那间“母节点室”。

那是她的意识接驳舱。

与一般净化体不同，她的意识结构已和频率网高度绑定，意味着一旦接入主节点，就是——永久存储。

没有退出，没有回头。

她最后一次坐下时，窗外正好落雪。

初议城的冬季极冷，但她没感到寒意。

她轻轻闭上眼睛，嘴唇微动，低声说：

“启动——深存程序。”

一束细光从控制台升起，沿着她的脊背延伸到后颈，接入她的意识端口。

那一刻，整个频谷静止了一秒。

紧接着，全网震荡一息。

随着同步的逐渐完成，她的身体在椅子上渐渐失去温度，却没有下坠或崩塌，而是如一道消散在空气中的气流，被整个空间温柔收纳。

没有波动，没有震响。

她就这么“安静地”，消失在自己的创造里。

几分钟后，灯光缓缓暗下。

徐雨赶到的时候，只看见空荡荡的主控席，还有墙上一行新浮现的字：“我们走过的路，会发光。”

这句话，被永久保存在记忆图书馆的欢迎界面，成为新用户登录后的第一条提醒。

人们将林妙的“离世”称为“归频”。

她没有死。

她只是选择了，永远留下。

雨频学苑后山，林韵为她种了一棵树。

树苗来自她与白桦第一次任务的采样地，扎根在频土之中，长得极慢，却顽强。

有天，一个小女孩走过来，问林韵：

“这个人真的存在过吗？”

林韵点头：“她不但存在过，她现在还在听我们说话。”

女孩抬头看那棵树：“她听得见风的声音吗？”

林韵蹲下身，轻声说：“听得见。”

“她还记得她爱的人是谁吗？”

“她记得所有人。”

风吹过山头，拂过频谷。

那座没有门锁的图书馆，悄然展开一层新频段：

【新一代记录模块已启用】

【欢迎使用：林妙记忆流 2.0】

就在这被守护的三年里，无数新的名字、新的故事，被有序存入。

他们将不会重复前人的错误。

因为前人，从未真正离开。

他们只是换了种方式，站在时光背后，看着那些还活着的人，继续走下去。

风，依旧吹着。

初议城进入了建成以来最平静的冬季，积雪压在议会外的频感树上，枝条轻颤，像是正在沉睡。

那天是早晨五点四十二分。

距林妙归频已过去三十六天，天启主塔与初议城之间的频感轨道照常开启，一切井然。

直到，一道低频异响从观测层最深处响起。

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敲响了人类耳膜里某种原始的警钟。

技术员江哲从打盹中惊醒，盯着屏幕上那段乱跳的光带，愣了整整三十秒才反应过来。

他摁下紧急通道开关时，声音发颤：“观测台收到一段不明信号。”

短短十七秒后，天启城总控室内，红色预警灯全部点亮。

所有议会成员被强制唤醒，沈启从地图资料库冲出时，外套还穿反了。

“谁在说话？”他问。

“不是说话。”副控分析师冷汗直冒，“是广播，一段……格式化的广播。”

“来源呢？”

“无法追踪。不在频网之内，不在地磁反射层，不在太阳同步轨……我们从未在现有坐标体系中定义过这个源头。”

“解码情况？”

“正在进行，预计三十秒完成首段破译。”

所有人围在主控屏前。

空气像是冻住了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哑和惶然。

三十秒后，系统自动完成语义重组，一行行文字开始在主屏幕上浮现。

那不是一封信，也不是警告。

它像一张通告，整齐，冷静，没有情绪，也没有一丝人类可以辨认的善意。

“收割通告。”

“目标单位：地球。”

“资源成熟度评估：八十七。”

“生命智能等级：不稳定增长态。”

“已列入银河联盟能量农场第七十三序列。”

“收割时间：以本地时间计，四百三十二天后。”

“如对此收割安排存在异议，目标单位所属智慧种族可提交三级文明认证请求。”

“未完成认证者，视为默认收割。”

最后一句话，从屏幕中央缓缓浮出，像是为整个地球敲下的一记静音锤：

“此为单向信息，不接受回复。”

现场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出声。

望北脸色灰白，嘴唇发颤，低声说：“我们……我们是他们的农场？”

“他们把我们种出来，是为了收割？”

“他们觉得我们够成熟了。”

没有答案，只有屏幕右上角，那行刚刚浮出的数字，在跳动。

四百三十二天。

一个人类从出生到学会走路所需的时间，也是地球文明最后的生存周期。

沈启死死盯着那串倒计时，喉咙发紧。

“银河联盟。”林韵咬牙，“从来不接受低级文明解释，只有文明跃升才能换生存权。”

“那我们就跃升。”沈启说。

“跃升？你知道三级文明的门槛是多少吗？”

她声音一抖，“那不是建个塔搞个频网就能上的。”

“我知道。”沈启平静地说，“但我们没别的路。”

那天夜里，紧急议会召开。

灯火通明的会议大厅，没有坐席，没有流程，所有人围成一个圈，像是等待一场旧世界的遗言。

沈启站在圆心，没有文件，没有草案，只有一句话。

“我们要活下去。”

“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活，而是要以‘文明’的方式活下去。”

“他们给我们四百三十二天，那我们就用四百三十二天，让全宇宙看见，人类不是一颗粮食，而是一道锋。”

无人反驳。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谈判。

这是摊牌。

“跃升计划”启动于凌晨两点三十二分。

没有仪式，没有演讲。

只是一行字，被打在了主控塔大厅的电子墙上：

“以地球之名，申请三级文明认证。”

此后的一周内，五大任务中心在初议城相继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