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韵张了张嘴，想劝。

可沈启只是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残忍，也没有绝望。

只有清醒。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

“我不想让全人类，死在我们明明有可能做到的前夜。”

她闭上眼，没再说什么。

燃烧计划启动的第一天，全城限电。

街道只保留最基本的照明。

商用设施全部关停，所有资源被调进西北部的“跃升建造区”。

天启塔上，七条输能脉络被强行提升到最高负荷。

漆黑的夜里，整座塔像一柄蓝色火炬，燃烧在荒凉的废土上。

而基地内部，所有人都在超负荷运转。

一批批觉醒者倒下。

再爬起来。

再倒下。

林韵第一次在短短四天里看到十七个人失去意识。

有个年轻的女技师，在频率封装台前站了三十七小时，倒下时手里还攥着未完成的电容模组。

她看着那些人，看着指挥平台上那串永远攀不上去的进度数字，觉得胸口空得像要碎了。

她想转身去找沈启。

可她刚踏进主控大厅，就看见他。

他坐在中央那张长桌的尽头。

全身都被冷色的监测光照着。

他的左臂已经完全透明，从指尖到小臂，像一块由水构成的玻璃。

林韵看见那一瞬，心口像被人钉了一锤。

“你……”她声音发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沈启头也没抬，目光还落在前方那道巨大的三维投影上。

“透明化指数37%。”他淡淡开口。

“再过几天，你的手就彻底废了。”林韵咬着牙，声音发颤，“再撑下去……你的脊髓也会被水频吞掉。”

“我清楚。”

“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因为还有一半没完成。”

他终于转头。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瘦得几乎只有骨头。

可那双眼，却还和最初一样。

冷静到近乎残忍。

“林韵。”

“你要是怕，就去别的城。”

“我不怕。”她死死看着他，泪水猛地涌上眼底。

“我怕你死。”

沈启没说话。

两秒后，他慢慢垂下眼。

“等这一半完成，再来劝我。”

“如果那时候我还有命听。”

林韵抬起手，想打他。

可最终，她只是把手狠狠捏紧，转身离开。

她知道。

这人是不会退的。

哪怕下一秒，整条胳膊都碎在他自己手里。

燃烧计划第三个月。

初议城北部净化区进度突破70%。

全球净化区总进度首次超过60%。

觉醒者参战总数破两万。

能源消耗逼近临界值。

当那串数据在黯湾主控室上空缓缓滚动时，林韵已经整整七天没合眼。

她看见沈启被两名医疗员抬上应急床。

他的一只手从手腕到肩胛，彻底透明。

水频已经侵蚀到锁骨。

她冲上去，几乎是吼出来：

“停下来！沈启，你要死了！”

他睁开眼，声音虚弱，却还带着笑。

“还差最后23%。”

“就能完成。”

“完成了再死，也值得。”

“闭嘴！”林韵按住他冰冷的胸口，声音颤得彻底失控。

“你要是死了，这条水频没人能接手！”

“你要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跟所有人说，我先走一步。”

“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

那一刻，她彻底红了眼。

指挥台上，一行行进度数字在无声跳动。

沈启闭上眼，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再给我……点时间。”

“我还能行。

沈启的声音，像极了深冬凌晨的风，微弱到连旁人都觉得心凉。

林韵的手，还死死按在他胸口。

他身上的温度，早就低得像一块冰。

这一刻，主控平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条透明的手臂上。

没有人开口。

也没有人退开。

就这么死寂地对视着。

然后，通讯台亮了。

林韵回头，目光警惕到极点。

“什么频道？”

副控喉结动了动，声音发干。

“……不是银河联盟。”

“不是？”林韵眉头紧锁。

“信号源轨道位置不符。”副控呼吸急促，“它……它是在我们已知坐标系之外。”

“接通。”

通讯台发出低沉的蜂鸣。

没有影像，只有一道极缓的声音，像在用呼吸说话。

【地球。】

沈启缓缓睁眼，透明的指尖动了动。

“谁？”

【你们称我们为……守望者。】

整个指挥室忽然像被抽走空气。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守望者。

比银河联盟更古老的观测文明。

传说他们不干涉，也不救援。

他们只看。

只记录。

沈启咽了口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你们看够了？”

【我们看了很久。】

那道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就像在陈述天气。

【银河联盟已给出期限。】

【你们在极限中苟活。】

【你们求过援。】

【也试过独立。】

【但，有一点，你们仍未证明。】

沈启死死盯着那片冷色的波纹，声音发涩：“什么？”

【你们能否在绝境下，真正成为一个整体。】

林韵抬起头，心口骤然一紧。

“什么意思？”

【我们不提供直接援助。】

【但可以给你们一条通向生存的桥。】

【条件是，你们必须先通过考验。】

沈启的指节一点点收紧，白得发青。

“什么考验？”

短暂的静默。

再开口时，声音深得像宇宙最底层的回响。

【统一性测试。】

沈启怔住：“什么？”

【在三十个昼夜之内。】

【你们必须，消除一切内部冲突。】

【所有国家、政体、组织、私军、独立群体……必须达成最基础的共识。】

【否则，所谓的求援，将永不生效。】

“你们……是在开玩笑。”

林韵的声音微微发颤，却没有提高，

只是低下头，指尖轻轻按住眉心，

“地球……从来没有真正统一过。

如果要协调……需要……”

【需要时间。】

【你们没有时间。】

声音平静极了。

【银河联盟不会等你们。】

【我们也不会。】

沈启抿着唇，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那片波纹。

“如果失败呢？”

【那么，地球将与一切未能自证价值的文明一样。】

【归入资源层。】

片刻的沉默。

沈启缓缓闭上眼，胸腔深处猛地一阵疼痛。

他清楚。

这不是威胁。

只是事实。

林韵站在他身侧，

指尖轻微颤抖，

眼神里浮起一层透明。

“沈启。”

“嗯。”

“我们做不到的。”她声音嘶哑，“你很清楚。”

“我知道。”

他慢慢抬起眼，目光透过天启塔巨大的弧形窗，看着漆黑的外环夜色。

“但我们也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