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是开口了：

“全频道接入。”

“通令人类联军所有部队，”

“即刻执行临时停火协议。”

“感染体不得越过荒原带封锁线。”

“人类不得主动攻击后撤群体。”

“任何试图挑衅、破坏停火的行动，将视同叛国。”

他声音低下去，像一阵注定不会被原谅的潮水：

“这是我的命令。”

南极港。

一名伤兵摘下头盔，脸上全是血：“……他真的下令了。”

荒原带最前沿，张扬手指在枪托上缓缓收紧，喉咙发涩：“我们……要和它们……并肩作战？”

没有人回答。

只有远处退去的尸群，和天边一点黯淡的白光。

极夜避难港。

望北靠在墙上，慢慢蹲下去，捂着脸一声没出。

他想骂。

也想哭。

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韵抬起头，眼底还是红的。

“你听着。”

她声音发哑：“你先把他们赶走。”

“到那一天……我会陪你一起，收回这片土地。”

沈启隔着频道，静静看了她很久。

然后点头。

“好。”

风雪卷过残破的指挥台。

他第一次，露出一点近乎疲惫的笑：

“先活下去。”

只是，荒原带刚消停下来，极夜避难港最上层的一台备用深空通讯器忽然亮了。

微弱的红灯闪烁，一道极低的波形从宇宙深处传入基地。

望北抬起头，脸色比风雪还苍白：“……银河法庭的频道。”

林韵下意识抱紧孩子。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刻迟早要来。

只不过在这一夜，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残酷。

沈启没有迟疑，直接接入频道。

深空通讯器里传出那道没有任何感情的混合合成声：

【地球文明编号E-2179。】

【银河法庭经过三百七十二天的审议，现已形成裁定结果。】

仓库内，一盏灯“啪”地灭了，黑暗缓缓吞没半面墙壁。

空气冷得像一块要碎裂的冰。

望北慢慢闭上眼，心脏一下一下往下沉。

【裁定结果如下——】

“别怕。”

沈启低声说。

“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接。”

通讯器一阵静电噪音，接着那道声音继续：

【一、地球文明已在多个层面展现超越常规二级文明的集体意志与进化能力，具备原初种子世界地位的初步资格。】

【二、根据银河法典第三条、第五百二十七条附录，对于任何被选定为种子世界的文明，需在星际层面进行独立性验证。】

【三、地球需接受最后一项考验。】

“什么考验？”

沈启声音哑了，目光直直看向那台闪着红光的通讯器。

【在不接受任何外部援助的前提下，独立对抗并击退一支银河联盟标准主力舰队。】

整个仓库，彻底安静了。

连风声都像被冻住。

林韵缓缓抬头，喉咙干涩：“……单独对抗一支舰队？”

【若考验失败，地球将被列为过度威胁文明，取消所有豁免，彻底纳入银河联盟管理体制。】

【若考验成功，地球将正式被承认为独立文明，享有自治与主权。】

通讯器内那道冷漠的声音一字一顿：

【此裁定不可更改。】

【倒计时七十二小时内，需确认是否接受。】

“沈启。”

望北喉结滚动，嗓子哑得几乎断：“我们根本不可能！”

“接。”

沈启的声音在所有频道里同时响起，平静到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仰头望着摇晃的灯泡。

那盏灯的电流声在寂静里，一阵阵钝响。

【请再次确认。】

【是否确认接受此考验。】

“确认。”

他闭上眼，深深吸气：“这是我们唯一能得到和平的方式。”

【记录确认。】

【考验将在一周后后正式启动。】

“目标舰队是谁。”

“编号。”

沈启低声问。

【银河联盟第九恒星舰队，代号“深渊之弦”。】

【标准配置：恒星级母舰一艘，重型巡航舰二十艘，轻型护卫舰八十艘，轨道兵团四个标准单位。】

望北的呼吸几乎断了：“……那是连守望者都不敢硬碰的主力舰队……”

“撤掉其他战区的净化封锁。”

沈启缓缓开口：“全部兵力，调往轨道与荒原带防区。”

林韵死死盯着他，嗓音发颤：“你疯了吗……感染体呢？就算它们撤了，你敢信它们不会趁机捅我们一刀？”

“要是它们想，那就让它们来。”

他声音沙哑：“先把银河舰队打下去。”

望北忽然把椅子一脚踢开，眼里全是血丝：“你知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那不是先遣舰群，是……银河最完整的一支军团！”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它们连星轨炮都不用，直接投下一颗湮灭弹就……”

“我说了，我知道！”

沈启第一次抬高声音。

他闭上眼，声音一寸寸低下去：“我知道。”

“但这一次，我们没有退路了。”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那面破裂的战术投影屏。

屏幕上，深空舰队的红色标记一艘艘闪烁着。

那些血色的符号像一只巨兽，正缓缓张开獠牙。

“我只问一次。”

沈启低声说：“你们是跟我打，还是跟我逃？”

极夜避难港的灯光在风里摇晃，照亮一张张惨白的脸。

林韵没说话，只是把沈源抱得更紧。

望北缓了很久，才死死咬住后槽牙：“打。”

“要死也跟你一起。”

南极港，防线的频道接入，张扬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笑：“队长你知道，早在感染暴发那年，我们就死过一次了。”

“能撑到今天，不是为了投降。”

“全频道。”

沈启的声音透过所有短波，带着某种近乎冷静的决绝：

“银河舰队预计一周后抵达地球同步轨道。”

“所有净化军团，所有前线部队，全部进入一级备战状态。”

“南极港、荒原带、极夜避难港三道轨道火控网络重新联通。”

“能源分配权从各港口收归中央。”

“轨道干扰矩阵，启动。”

一道道确认音在频道里炸开：

【能源调度权确认。】

【轨道矩阵重启。】

【指挥权限提升。】

望北看着那些忙碌的光标，喉咙干涩：“你……打算怎么赢？”

沈启静静看着屏幕：“不靠力。”

“那靠什么？”

“靠活着。”

他抬起眼，虹膜里那点幽蓝的光缓缓燃起：“只要活到最后，就算他们舰队再大，也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