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意识到，他想要的那种疏离感，或许不应该是苏晚晴这种身处云端、看透一切的疏离，而应该是另一种——

一种因为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更纯粹的疏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对啊，为什么要是一个完美的、成熟的、充满魅力的女性形象呢？

如果她本身就是一个有待成长的、带着点笨拙和天真的角色，会不会让玩家更有代入感，更愿意去追随她的脚步，探索这个世界？

这个灵感的火花，让他之前的设计思路豁然开朗。

于是，他怀着一丝歉意，回复苏晚晴：【晚晴姐，这事儿吧，说来也巧，我得跟你说声抱歉。】

【苏晚晴】：？

【陈孝】：【是这样的，我最近重新梳理了一下世界观和人物设定，发现之前那个NPC的设计方向可能有点问题。我打算推翻重做了，所以……暂时可能用不到你当模特了。白白让你记挂了这么久，真不好意思。】

【苏晚晴】：嗨！那可太好了！你可算解决了我的一个大难题！

陈孝一愣：【难题？】

【苏晚晴】：【可不是嘛！你之前说要拍什么动作参考，我嘴上答应得爽快，其实心里直打鼓。我这种四肢不协调的人，摆摆pose拍拍照还行，真让我做什么高难度动作，那不是要我老命嘛！我还正愁到时候怎么跟你说呢，怕你觉得我不够意思。你这下不搞了，我简直是谢天谢地！】

【陈孝】：【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不早说。】

【苏晚晴】：【那不行！答应你的事，怎么也得硬着头皮上啊，这叫江湖义气！现在是你主动不要我了，那我就乐得清闲啦！[墨镜得意]】

结束了对话，陈孝靠在椅背上，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拒绝了投资，解决了NPC模特的“历史遗留问题”，他现在终于可以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明天下午和顾淮的会面上。

他再次点开顾淮的作品集网站，那几张风格迥异但都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概念图，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百看不厌。他甚至开始想象，如果顾淮来画他世界里的那些场景，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让人的心绪变得有些焦灼。陈孝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即将揭晓考试成绩的学生，既期待又紧张。

就在他盯着屏幕上顾淮的名字，几乎快看出一个洞来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一下。

还是“叮”的一声，还是那封邮件的同一个发件人。

陈孝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以为是对方要临时改时间，连忙点开邮件。

发件人：顾淮。

内容却让他大感意外。

【陈总，不好意思又打扰了。刚才挂了电话，我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你说的那个世界观，尤其是你提到的那个‘记忆与遗忘’的核心。我有个很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方不方便现在聊两句？】

陈孝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了过去：【方便！顾工，您说！】

他甚至都忘记了用电脑，直接用手机的邮箱APP，飞快地敲着字，生怕对方等急了。

很快，顾淮的第二封邮件就来了。

【你之前电话里提到，你游戏里有个很重要的引导者NPC，似乎是个关键人物，你一度想找你那位朋友当原型，设计成一个慵懒疏离的都市美女形象，对吧？】

陈孝回道：【对，是有这个想法，但我刚才把它推翻了，觉得这个形象和我想要表达的感觉不太契合。】

【那就对了！】顾淮的回复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兴奋，【我刚才也觉得这个设定有点……流于表面。它很美，但不够‘野’，不够触及你那个世界的灵魂。】

灵魂……

陈孝咀嚼着这个词，后背窜起一股电流。没错，就是这个词！他之前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原来差的就是那股子直击灵魂的“野性”！

【顾工，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的？】陈孝追问道，心脏砰砰直跳。

【我有个非常跳脱的想法……你觉得，如果把这个引导者角色，换成一个疯疯癫癫的、在城市废墟里拾荒的老太太，会怎么样？】

疯疯癫癫……拾荒老太太？

陈孝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他的游戏世界观虽然带着一丝废土和赛博朋克的味道，但整体基调是浪漫而诗意的。

他设想中的角色，要么是像他自己这样怀揣梦想的创造者，要么是像顾淮那样身怀绝技的设计师，再不济也是苏晚晴那种活得潇洒通透的旁观者。

一个疯癫的拾荒老太？这……这跟他的世界也太不搭边了吧？！

他正想提出自己的疑虑，顾淮的第三封邮件紧跟着就到了，仿佛预判了他的想法。

【你先别急着否定。听我说完。】

【这个老太太，表面上看，她是在废墟和垃圾场里翻找那些被人丢弃的、毫无价值的实体垃圾。但实际上，她拥有一种特殊的天赋，或者说是一种‘诅咒’——她能看到那些被数字化世界所遗忘的‘信息垃圾’。】

一个以真人为模板，在冰冷的数字世界里拾取温暖记忆碎片的疯狂老奶！

这比任何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性角色，都更有力量，更有深度，也更让人过目不忘！

那种强烈的冲击感，让陈孝的血液都重新沸腾了起来。他拿着手机的手甚至都在微微发抖。

【顾工！你简直是……是天才！！】

电话那头的顾淮，似乎也被他的热情感染了，很快回复道：【你喜欢就好。】

【何止是喜欢！我简直爱死这个设定了！】陈孝已经彻底语无伦次，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顾工，这个角色就按你说的做！就定她了！】

【好。】顾淮的回复言简意赅，却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这个形象在我脑子里已经活过来了。你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把它在纸上‘加工改良’一下，把那种‘疯’劲儿和‘神性’画出来。】

陈孝看着邮件，激动地问：【要多久？明天能看到草图吗？】

【不用明天。】

顾淮的回复让他心头一跳。

【晚上九点之前，我把初步的概念图发你邮箱。】

晚上九点……现在才下午四点多。不到五个小时，就能从一个口头的概念，变成一张成型的概念图？

陈孝彻底被顾淮的效率和行动力给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