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承恩接下来的话，却让皇帝伸出的手微微一顿。

“陛下。”承恩并未立即起身，反而是面色凝重的道。

“臣此来，是想禀报一事。臣觉得……宁安郡主，恐有不妥。”

皇帝心中猛地一震。

他霍然看向承恩。

不妥？

他竟主动质疑他的救命恩人宁安郡主？

这……这完全出乎了皇帝的预料。

就算不按照素素的推测，承恩此刻并没有对宁安产生情愫，也至少对于救命恩人该是感激信任的，怎会……

皇帝强压下翻腾的心绪，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坐回龙椅。

“但她……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承恩眉头紧锁：“正因为她是臣的救命恩人，臣才更觉此事……诡异。”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此事过于诡异，组织了半天语言才道。

“陛下，这些日子养伤时，臣反复回想北行前后的种种，越想越觉得……处处透着违和。”

承恩自问并非鲁莽冲动之人，当日离京，甫一发现北境流民异常，兵祸隐现，按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必当立即折返京城，将所见所闻详禀皇帝。断不会孤身一人，贸然深入险境。

“可当时……臣就像鬼迷心窍了一般。”

就仿佛有个声音在脑子里不断催促着他，说着：去！一定要去！一定要亲眼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一定要拿到最直接的证据！

所以承恩便完全不顾自身安危，一路向北，明知追兵四伏，却像着了魔似的往前冲。

皇帝的心跳漏了一拍。

着了魔……

这描述，与素素所说的“剧情控制”何其相似！

承恩继续道：“直至被俘，身陷囹圄，臣才恍然惊觉不对。然而就在臣苦思脱身之计时，宁安郡主的人……竟如神兵天降！。”

他眼中并无获救的庆幸，反而充满了疑虑。

“陛下，您是知道的，那地方，里三层外三层皆是精锐叛军看守。郡主府那些护卫……纵然精锐，又岂能如入无人之境般将臣救出？还一路有惊无险地护送回京？这未免太过顺利了，顺利得……像是……”

像是提前安排好的戏码！

话说完，承恩仿佛生怕皇帝不信一般，连忙叩首。

“臣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救命之恩，臣铭感五内。但此等蹊跷之事，涉及国本安危，臣不敢因私恩而废公义。臣总觉得……臣此次北行遇险，她必然会及时相救的‘必然’，臣不敢妄言。”

皇帝虽表面平静，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承恩的直觉简直敏锐得可怕。

他虽未觉醒，却已清晰地感知到了那只属于剧情的无形大手在操控他。

可这是否也代表着，承恩离觉醒不远了？

皇帝沉默片刻，眼神复杂难辨。

该告诉他真相吗？

该告诉他，他们的世界是一本书吗

这未免太过惊世骇俗，承恩能接受吗？

告诉他之后，会不会反而引发不可预知的变数？

承恩见他久久不语，以为皇帝是在斟酌。

便挣扎着，不顾腿伤的再次躬下身去。

“陛下！臣自知北行无功，反陷险境，累及陛下忧心，更险些误了大事！此乃臣失察冒进之过！臣……恳请陛下治罪！”

“承恩！”

皇帝猛地站起，绕过御案，大步走到承恩面前，双手用力将他搀扶起来。

“你何罪之有？！你此次能平安归来，于朕，于大楚，便是最大的功劳！北境之事，波谲云诡，非你一人之责。你能洞察其中蹊跷，心系社稷，不顾私恩，直言相谏，此乃真正的忠臣本色！朕心甚慰！”

皇帝用力扶着承恩的手臂，叮嘱道。

“你的伤要紧，万不可再如此！速速回去好生将养！宁安郡主之事……”

皇帝眼神一冷：“朕心中有数，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且安心养伤，待你痊愈，朕还有重任相托！”

承恩心头一热，喉头哽咽：“陛下……”

千言万语，终化为深深一揖。

“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他不再坚持，在皇帝的注视下，拖着伤腿，一步一顿的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江淮一直垂首肃立一旁，此刻才缓缓抬起头，目光与皇帝投来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无需言语，江淮便已敏锐地察觉到皇帝今日对承恩大人的态度似乎与以往有些微妙的不同。

似乎……是愧疚，也有纠结。

像是瞒了什么惊天秘密，正思量着要不要说似的。

可还不等江淮细想，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大太监仓皇的声音。

“陛下！有急报！”

皇帝和江淮同时警觉地望向门口。

大太监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进来，脸色煞白，额头布满冷汗。

“陛、陛下！急报！北……北国使臣，持国书求见！已至宫门外！”

皇帝眉头骤然锁死，江淮也瞬间绷紧了身体。

北国使臣？在这个节骨眼上？

“大胆！”皇帝怒吼。

堂堂大楚，竟屡次三番的被乱军闯入国境，现在又加上了一个北国？！

他们的边防，都是吃干饭的吗！

大太监连忙跪地：“陛下息怒啊……”

江淮也早在皇帝动怒时便立刻跪地不起，见状跟着安抚道：“陛下，如今大部队已经出发平叛，陛下稍安，要紧的，是这北国使者到底是什么目的。”

皇帝深吸一口气，才平静下来，一字一顿的道：“所为何事？”

大太监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回道：“使臣言，欲与陛下共商协防大计！言……大楚境内叛军肆虐，烽烟四起，恐危及两国边境安宁。北国愿……愿出兵协助陛下，共同镇压叛军，以保边境太平……”

“共同镇压叛军？” 皇帝重复着这几个字，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这些所谓的“叛军”，本就是冲着大楚来的，跟他北国有什么关系？！

而且根据素素的情报，这些叛军背后，极可能就有北国暗中支持。

他们倒好，自己跳出来了？还打着“协防”的旗号？

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他脸上了！

让北国的军队踏入大楚的国土来“协防”？这和打开国门，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