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大师笑起来：“也许吧，世事繁杂，谁能说自己揣摩的，就一定正确呢？”

叶天说回刚刚的问题：“大师，能否高抬贵手，饶恕司空摘星无心之过？当下，收殓林宝儿的青铜棺就在研究所内，敦煌裹尸布和虎头傩应该也在其中，石大师随时可以取回。”

燃灯眼中，忽然有了怅然之色：“如果只是无心之错就好了，色迦寺修行者与南洋降头师之间，向来有乾坤法术之争。色迦寺借用大雪山曼陀罗花，创造了一种迷幻术，破解降头术。当年有一次震惊天下的界河之战，南洋降头师西征至色迦寺东南的鸭嘴滩……”

叶天点头，玄学秘术之争，由来已久。

界河之战，牵扯到太多不能说的白道秘密，此刻重提，也不是太好的事。

两人都是超级智者，当他点头，燃灯就停住，澄澈的幽蓝眼神，越发变得忧伤。

“叶天，本来可以将割肉咒之厄消弭于无形，到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朱秀是我表妹，昔日我还未投入降头师门下时，情同一人。这次我带石大师回来，就是为了维护她和腹中胎儿。从这一点说，司空摘星是不是该死？”

叶天忍不住挠头感叹：“司空摘星……这家伙真是……手贱至极！”

叮咚——

服务生按下门铃，送来宵夜。

叶天毫无饿意，也毫无倦意，只觉得自己仿佛面对着几百丈卷在一起的麻绳，没有丝毫头绪，偏偏事情危急，逼着他解开麻绳。

“你知道254窟发生了什么吗？”

叶天一怔：“大师，你指的是何时？何人？”

“我只关心朱秀，当然是指她和曲傲的初相识——”

燃灯没有故意卖关子，而是一口气说下去，将曲傲、朱秀在254窟割肉喂鹰图前面初相遇的经过，全都说出来。

她说的重点是，西苗狼兵曾经出现在254窟。

“朱秀亲口所说，当她走到那幅画前面，洞窟转角处，突然冒出一个身着银皮甲的怪人，左臂上套着银皮藤盾，右手反握着银柄弯刀。她对明清历史了如指掌，只一眼就认出，那是西苗狼兵的打扮。而且，那怪人一出现，就发出了凄厉的狼嗥声……”

叶天苦笑起来，曲傲从未说过这些。

在媒体采访时，他也只说，与朱秀的相遇是天作之合。

“朱秀惊慌失措，立刻后退，择路而逃。那个狼兵追上来，挥舞银刀，呼呼作响。她尖叫着，突然撞入一个人怀中，接着就听到了枪声，然后她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已经躺在曲傲怀中。所以，这一段姻缘偶遇，被媒体称为‘撞出来的爱情’。”

叶天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不管怎么解释，西苗狼兵出现在莫高窟，都是极大的悖论，无法解释得通。

“我要见曲傲！”

“不必了——”

朱秀应声出现，轻轻走到燃灯大师旁边，靠着她坐下。

她换了宽大的雪白色长袍，系着棋子块白玉连缀成的古式腰带，身形飘逸，长发如瀑，仿佛天外飞仙，降临敦煌。

“当时的情形，如同噩梦。朗朗乾坤，清平世界，做梦都想不到会出现西苗狼兵。当我撞入曲傲怀中之前，就已经出现了思维断片。后来，所有人都告诉我，那是幻觉，但我知道不是，当时确实看到了狼兵。而且还有第二次——”

朱秀的脸，猛然从两颊红到了脖颈。

燃灯叹气：“叶天，这些话不该跟外人说，尤其是面对一个陌生的男人。如果被曲傲知道，他那么善妒，一定很麻烦。可是，朱秀一定要对你说——西南朱家的麻衣相术师从于邵家正统，她看你的面相，就知道值得信任。所以，她只告诉你一个人！”

叶天苦笑，他不想找麻烦，但麻烦总是找上门。刚刚朱秀的话说了一半，如果他为了避嫌，选择不听，那么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听完真相了。

“我会守口如瓶，可以吗？”

朱秀低着头，肩头颤栗，如同风中之烛。

燃灯自然而然，伸出左臂，揽着朱秀的肩膀。

两人之间的姐妹之情，绝非装出来的，情之所至，动作自然到极点。

“我替你说？”

朱秀深吸一口气，语气突然变得决绝起来：“不，我亲口说，不然，腹中胎儿身中割肉咒，我百口莫辩。表姐，叶天，西南朱家的清白，此刻都系在我身上。如果我不说出真相，朱家列祖列宗，都会蒙受巫蛊流言。”

叶天眼中，对方此刻的模样，像一朵经历霜雪的白梅。

雪再大，霜再重，都不可能折损梅花的颜色。恰恰相反，覆雪更白，经霜尤洁，她已经将一个帝王嫡系后裔的本真之色，完美呈现出来。

在尼泊尔大雪山，叶天修炼过十八个月的“定力禅”。如果没有这段独特经历，他恐怕早就迷醉于朱秀的倾国倾城颜色之内。

“我说，与曲傲的第一次，是在小国武库。那时，我们还没有正式的媒妁之言和礼聘程序。他邀请我参观小国最新的武器系统，意气风发，豪情满怀，发誓要让巴尼赫家族成为帝国狂龙，横扫六合八荒，与超级大国比高。他的身上，散发出近乎疯狂的帝王霸气，在超级武器的发射台上，他要了我……”

朱秀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不得不靠在燃灯怀中，才勉强控制住身体，将这段绯色的故事讲出来。

燃灯轻轻叹息，左腮贴着朱秀的额头：“可怜的孩子，你只是为了迎合他。要知道，男女之间的事，不是狂风摧花，而是两情相悦，让那些美好的事情自然发生，就像花瓣飘落在水上。叶天，是吗？”

叶天默默听着，已经忘记了礼貌性的回应。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刚刚朱秀说过西苗狼兵曾经第二次出现，应该就是在急雨浸红花的这最关键一刻。

朱秀肩头颤抖，连带着漆黑长发也抖个不停。

“表妹，如果你害怕，就不要说了，我们已经能猜到大概情景——”

朱秀喉咙哽咽，几次开口，却哑然无声。

燃灯无声地伸出右手，握着她的右手。

两位美人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不，不……表姐，让我说下去，再不说，我就要憋死了，也许……只有这一次，我有勇气说出来……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西苗狼兵，就是在超级武器发射操作台上，就是在我身体之上，就是——曲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