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何必得理不饶人？”

叶天皱着眉头，仰望敦煌的星空。

他从不咄咄逼人，即便此次在敦煌已经遭受了多次挫败，好不容易占据上风，他也不会揪着对方软肋不放，沦为卑鄙小人。

“苏玛大师，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司空摘星误入歧途。他是性情中人，容易钻牛角尖，给我个面子，劝他迷途知返，可以吗？”

苏玛突然提高了声音：“不是他迷途知返，而是他认定了这件事可行，非得进入坛城，拿下佛陀花，我又有什么办法？”

叶天早有准备，淡然一笑：“你向他展示坛城璀璨世界，他被骗了，才会下定决心，进入坛城。殊不知，所有繁花刹那，都是心头幻影，对吗？”

这一次，苏玛久久沉默，最终才给出一句：“你不懂，世人也不懂，你们说的戈壁海市蜃楼，不是幻影，而是真实存在。坛城也是一样，夏虫不可以语冰，我现在告诉你真实的一切，你也会认为不可能。叶天，算了，你不是司空摘星，不要打着为他好的幌子，阻止他展开最伟大的坛城之行。”

叶天早就料到，苏玛会这样说。所以，他亮出了又一块筹码：“苏玛大师，放过司空摘星，不然，我会请京城大人物出面，将你此前所有的敦煌研究成果，宣布作废。你对司空摘星赶尽杀绝，就别怪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哈哈哈哈，叶天，你错了，我说的每一件事，都是亲身经历，囿于条件所限，无法用高科技设备记录下来。我发誓，进入莫高窟坛城的经历都是真的，没有一个字撒谎！”

叶天一笑，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苏玛曾经内部出版过一本著作，名为《敦煌坛城十五日》，记录了她闭关辟谷十五日，用灵魂之力探索坛城的全部过程。

这本书在国际上引起了轰动，总共销售了二十万册，成为敦煌研究者、笃信者的枕边书。

如果这本书里的情节是虚构的，那么，苏玛的形象一夜间崩塌，将会变成江湖骗子，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叶天看看腕表，计算着时间。

叮咚——

门铃响了，他走过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是满头大汗的苏玛。

两人一起走上露台，苏玛立刻开始解释：“我进入过坛城，就像林宝儿在虚空中看到傩戏一般。我在十五日内，看到了大雪山所有的变化——所有的！”

“不是幻觉？”

“林宝儿化身虎头傩人，吞噬妖怪头颅，是幻觉吗？如果那种幻觉极度逼真，甚至超过真实发生的事，你还会以为是幻觉吗？”

叶天没有反驳，面带微笑，看着苏玛。

“我像林宝儿一样，看见西行取经者，自己也化身为其中一人。看见文成公主远嫁大雪山，看见一王二后镇魔，看见魔女在地底挣扎潜行……我都是如此。所以，我十五日内经历了大雪山一切痛苦，暗无天日，漫无尽头，比坠入无间地狱，更加难熬。直到听到了雄鸡高唱声，我才从昏昧中醒来，已经过去了十五日。”

叶天微微点头，暗自揣摩苏玛经历的一切。

在古老典籍《聊斋志异》中，有人误入海市蜃楼，真实看见里面的人情世故，并广为传播。假如苏玛见到的一切也是真的，其他人大概率也能见到。

“苏玛，说说那些事。”

“哪些？一王二后镇魔吗？事情已经发生过，我看到的，跟书中记载的一模一样。”

“我们以镇魔为例，你在里面是谁？”

“我就是伟大的萨博拉蒂科多雷斯多荣——对不起，这是大雪山镇魔图中魔女的名字，本地人通常称她为萨博拉。萨博拉永远不会臣服，她拥有大雪山冰湖的不死之力，只能被镇压，不能被消灭。等到镇压封印松动，她就会从地底飞起，重回人间。我看到她的时候，瞬间与她合为一体，感受到她巨大的愤怒……”

这不是叶天想听到的，本来，他只想挽救司空摘星，避开死于坛城的厄运。

如今，一切都突破了他的认知边界，让他震惊。

“苏玛，最终结果呢？既然你进入了魔女的内心——或者她进入了你的内心，你当然知道，她的终极命运是什么？”

苏玛点头：“普通人不想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万米深渊之下，地壳突然炸裂，海上国家的基石坍塌，落入大洋，整个世界的格局随即改变，就像地质学家推演的板块断折那样，人类末日到来，变成妖魔鬼怪纵横的超自然世界。”

即便苏玛没有描述得很详细，叶天也能想到那种毁天灭地的情形。

太多超自然学者预言过那一天，但蝼蚁无法挽救天倾，只能被动地等待那一天到来。

“叶天，走吧，就像雷纯大将军说的，离开敦煌，回尼泊尔，不要再管这些与你无关的事。”

叶天是个内心坚定的人，很快就从震撼中清醒过来，破除了苏玛的精神力压制。

“苏玛，我对雷纯说过，带上朱秀，立刻就走。”

苏玛一笑：“她？你带走她，敦煌这场戏就要落幕了。她是割肉咒的根源，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巴尼赫家族灭亡于尸毗王割肉喂鹰的诅咒，呵呵呵呵……”

嗡——

叶天感到天地一震，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黑雾。

黑雾尽头，隐约可见一座古代王庭。王庭上方，日月同时高悬。

“苏玛，你看见了吗？”

他向前指着，却听不到苏玛的回应。

“叶天，叶天，是你吗？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叶天听到熟悉的呼唤声，那是只有母亲才能发出的天地间最慈爱的声音。

他感觉到，自己内心那扇尘封已久的门被推开，所有儿时记忆喷薄而出。

“叶天，到这里来，让我们好好看看你——”

叶天再也忍不住，向前跨出一大步，冲入黑雾之中，向着那座王庭飞奔。

当他到了城头，日月低垂，触手可及。那个慈爱的声音来自昏黄的满月，而另一个威严却不失慈爱的男声响起：“叶天，看到你今天的模样，我很欣慰。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永远保持自己心头的微末之光，照亮前路。好好干吧，我们将以你为荣！”

叶天抬头，日月轻轻震荡，渐渐靠在一起。

“你们……在哪里？”

明知道是虚伪王庭的幻觉，但他还是忍不住问。

“昨日之我，已然非我。今日之我，才是真我启迪。叶天，不要管我们，去做伟大而正确的事，为敦煌灭魔，为人间灭魔。魔起而心死，魔灭而心生。我们没有完成的大事，全都交给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