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苦笑，他当然想听，但在这件事上，即便所有人穷尽智慧，得到的也只能是一场空。刚刚发生的几件事证明，巴尼赫家族借用林宝儿破解割肉咒，已经成了妄想。

“雷纯。”

朱秀说出这个名字，叶天一瞬间就洞悉了一切。

“你的意思是，借雷纯之力，重复青铜棺本来路线，将其投入马里亚纳海沟海洋之眼？”

朱秀点头：“挑战者深渊是地球上最远离时空之地，当青铜棺落下，这段纠结数百年的死债，就该彻底结束了。”

叶天没有反驳，立刻答应，找雷纯商量。

朱秀深深鞠躬：“叶天，我代表曲傲，谢谢你，一切拜托了。”

事情紧急，叶天不敢浪费一点时间，送走朱秀，立刻拨打雷纯的号码。

电话接通，对面不是雷纯，而是一个声音温和的中年男人。

“雷小姐在开电视会议，不能脱身。她说，两小时后，在她办公室见。”

叶天马上出门，按照对方给的地址，赶往阳关中路上的敦煌富国酒店顶层。

车子从党河西大桥经过，凉风涌入车子，叶天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突然意识到，西南朱家献祭与挑战者深渊之间的关联，并非那么简单。

他放慢车速，过桥之后，向右一转，停靠在党河西岸公园里。

“我这样做，目标是什么？解救巴尼赫家族割肉咒，阻止朱秀献祭，是不是有助于揭开254窟割肉喂鹰图的秘密？林宝儿死而复生，会不会给敦煌带来新一轮大麻烦……”

所有问题汇成乱麻，死死纠缠在一起。

电话振铃，是雷纯的号码。

打来电话的，是刚刚那个男子：“叶先生，雷小姐的会议即将结束，请问你什么时候过来？”

叶天报了自己的位置，答应一小时后过去。

他觉得，介入曲傲和朱秀的生死缠斗，并非最佳选择。如果请雷纯帮忙，最坏的结果就是，把雷纯也拖下水。

这更是叶天不愿看到的，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看起来，龙夫人远程遥控司空摘星，一直关注敦煌江湖形势。与之相比，金枝公主反而变得不重要，隐匿于色迦寺外，专注于自身修行。司空摘星真是执着，为了佛陀花，不惜按照甘雯的指点，赌上一切——”

笃笃——

有个白白净净的中年人叩响了车窗，隔着玻璃，笑眯眯地望着叶天。

叶天开门，前后左右，突然有四个身法矫健的年轻枪手闪出来，四柄手枪，一起指向他。

“叶先生，我是关一德，刚刚代替雷小姐接电话的，就是我。”

中年人与叶天握手，脸上的笑容无比真挚。

“雷小姐呢？”

“实话实说，不绕弯子。她动用私人关系，拿到了一小块圣僧舍利骨。那是顶级国宝，又是玄门中至高无上的神物，所以这个小小的动作，立刻触发了警卫机制。我负责调查她，务必要弄清楚，舍利骨用在什么地方？”

叶天心里一沉，此前担心的事，如今变成现实。

他没有隐瞒，把司空摘星、甘雯的事说了一遍。

关一德笑了：“四大家族甘家大名鼎鼎，甘雯小姐更是国内壁画界的超级大佬。按你说的，甘雯可以直接动用家族关系，从长安大雁塔、泉城义净寺，获得圣僧舍利骨，怎么会舍近求远，要通过司空摘星、你、雷小姐……绕来绕去，求到舍利骨？”

叶天摇摇头，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暗含蹊跷。之前，他愿意按照司空摘星说的去做，就是寄希望于高瞻远瞩，看透龙夫人目的何在。

“关先生，雷小姐做了什么，我并不知晓。她动了舍利骨，那也是职权范围内的举动，与我无关。”

关一德哈哈一笑：“我从没说过，与你有关。可是，雷小姐说，你一直在协助巴尼赫家族，恐怕对莫高窟瑰宝不利。她也是在放长线钓大鱼，等你上钩而已。你们各执一词，我都不知该怎么处理了，不如先去富国酒店办公室，大家见了面再说？”

叶天没有反驳的权利，跟着关一德上车，一路向西。

到了富国酒店顶层，在一间空荡荡的临时审讯室中，叶天终于见到雷纯。

雷纯眼神平静，面色如常，没有阶下囚的颓唐之色。

两人单独面对时，雷纯微笑着轻叹：“早就知道，组织内部交叉监视，没有一个人能独善其身。我拿到了舍利骨，来不及送出去，就被拦截。表面上，我是西部谍报网最高指挥官，关一德只是高级副职，可关键时刻，他亮出了上层调兵虎符，控制了一切。”

叶天要听的，不是过程解释，而是结果。

“叶天，江南霹雳堂是一个古老的江湖门派，与蜀中唐门、青城、昆仑、少林、江北丐帮等江湖大派一样，有很多独门手段，有些用来保命，有些用来瞒天过海——”

她附在叶天耳边，压低声音：“舍利骨已经到了甘雯手上，她可以放手去做，直到揭开割肉喂鹰图的秘密。”

叶天苦笑：“代替司空摘星多谢了，但愿不会影响你的前途！”

“叶天，土生土长的敦煌人有个共同的特点，极其善于忍耐，就像戈壁滩里矗立不动的磨盘石一样，用沉默对抗时光的冲洗。莫高窟存在了这么多年，早一天晚一天揭开秘密，没有区别，该来的来，该走的走，沉沉浮浮，无人问津。我和关一德，都习惯了这种灰暗缓慢的生活，他甚至说，守着莫高窟，就像守着一座华丽的陵墓……”

叶天深吸一口气，轻轻一咬舌尖，凭着尖锐刺痛，驱散昏昏欲睡的被催眠感觉。

“有人等不下去，譬如不止一次，有考古学家在敦煌会议上指出，南朝四百八十寺，尽在楼台烟雨中，说的是寺中壁画里的人人鬼鬼，藏身于寺庙深处。在敦煌，也是一样，真正聪明的水，要藏身于大海，才隐匿无形，真正聪明的人、鬼、神、仙、佛，也要藏身于光怪陆离、千变万化的壁画，才能躲开所有人的搜寻……他们活着，早一天营救，就早一天脱离苦海，回头是岸，你说呢？”

叶天明白“活画”的理论，当然就明白，莫高窟壁画中藏着无尽秘密。

过去，数千位历史学家、考古学家、敦煌学家得出了共同结论，隋、唐、宋之时，中原人文，一路传承，到了元、明、清三代，中原早就不是泾渭分明的态势，而是鱼龙混杂，不可辨析。

于是，本来可以自由进出壁画的超级智者，无一例外，选择了沉寂缄默，等到岁月静好，再恢复常态。

这是最聪明的选择，并且超级智者博古通今，能掐会算，早就看到了盛世终将来临的日子。只可惜，1900年前后，烽烟席卷中原，别有用心的异国古董贩子，将敦煌文物洗劫一空，并用化学胶布带走了无数珍品画作，完全破坏了莫高窟的壁画脉络。

于是，洞窟内看不见、摸不着的秘术气机被斩断，至今无法修复。

“叶天，我动用霹雳堂独门秘术转运舍利骨，就是要借助四大家族的绘画秘术，重塑莫高窟气机，复刻异国邪徒抢走的莫高窟壁画，让这座伟大的东方宝库，重现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