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杀戮，叶天司空见惯。不过，这一刻，他眼中的朱秀，已经入魔，双眼不见黑白瞳仁，只剩赤红血色。

“甘雯何在？”

甘雯应声出现，双手横擎着那支大笔，笔尖蘸饱浓墨。

“莫高窟如今是何情形？”

“启奏公主，莫高窟坛城初见规模，所有与之相关的江湖人物尽在其中。”

“我只要见金枝公主！”

“金枝公主的轮椅出现在洞窟外的小广场上，但不见人影，也不见龙夫人。”

叶天吃惊，没有特殊情况，金枝公主不会离开轮椅。半荣半枯之身，无法独力行走，必须由龙夫人照拂，借助轮椅，才能行动。

“找到她！”

“已经派人去找，暂时没有回应。”

甘雯放下巨笔，取出手机，打开视频播放画面，双手呈现给朱秀。

此刻，朱秀眼里的赤红退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再度恢复澄明。

她走向叶天，展示手机屏幕：“看，莫高窟已经变成我们的，一幅活画，漫延于鸣沙山。各国前人没有做到的，我如今做到了，哈哈哈哈……”

屏幕视频来自航拍，鸣沙山与莫高窟，仿佛置于水下。画面漂荡，景物就变得模糊流动，看不分明。

过去，叶天无数次从视频中欣赏莫高窟，但从未像现在这样，诡异迷离，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说过，莫高窟是活的坛城，所有壁画，都是活画，甘雯——”

甘雯躬身解释：“公主说得对，按照甘氏家族对莫高窟壁画的研究，每一幅壁画后面，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公主从尸毗王割肉喂鹰图里面，找到了震惊灵山玄学世界的佛陀花，接下来，每一幅壁画里的宝物，都将落入公主之手。公主天赋异禀，豢养佛陀花，征服莫高窟，是早晚的事。”

叶天震惊，莫高窟壁画是震古烁今的华夏瑰宝，其中包罗万象，宝藏无穷。

朱秀胃口太大，妄图吞下一切。过去的历史例证早就表明，独夫容易崩塌，霸王难敌风雨。企图夺取天下之人，最终痛失一切。

朱秀哼了一声，甘雯立刻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小巧的景泰蓝银碗，送到朱秀手腕之下。

“佛陀吸血……愿以心头一点血，敬奉佛陀万里光……唯我西南朱家，常年花开不败。”

朱秀诵念完毕，右手小指指甲一划，割开左腕，鲜血滴落碗中。

随即，她拔下发簪，插入血中。

那支看似平平无奇的暗色银簪，能够吸食鲜血。片刻之后，碗里的血消失得干干净净，发簪上的繁复花瓣，变得容光焕发，片片舒展。

叶天感叹，世人只知道定海神针让孙悟空脱胎换骨，战力超神，但谁都想不到，如果没有灵血侍奉，定海神针又怎么可以为齐天大圣所用？

“我累了，找到金枝公主，杀无赦！”

甘雯答应，把发簪还给朱秀，接着退下。

“叶天，我们可以成为朋友。西南朱家，缺的就是你这种伟大的盟友。我们一起打天下，分天下，坐天下，怎么样？”

叶天口中苦涩，声音嘶哑：“为什么这样做？毁了自己的一生，值得吗？”

朱秀缓缓地摇头：“不是毁了，而是重生。”

“朱秀，回头吧——”

这已经是叶天最后的忠告，对方不听，那就是该死之人了。

“叶天，这是我的时刻。学生时代，父亲就不断教诲我，正如哲圣所说，我的时代终将到来，有的人要在死后才出生——现在，就是我西南朱家即将崛起的时刻。手握佛陀，力压三界，九天十地，唯我独尊。”

叶天的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惆怅。

江湖往事，悠悠泛起，帝王将相，沉溺其中。

昔日大明朱家金陵内讧一战后，一支嫡系远走西南，这么多年来，一直传出即将崛起的消息。

叶天阅读尼泊尔历史时，已经发现端倪，朱家沉浮与大清福康安大将军西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叶天，这里是我朱家天下，坛城之内我为王，坛城之外一等一。不要管金枝公主给你画的大饼，可以吗？大雪山一脉，只有我朱家，才是唯一中流砥柱。取经人三大弟子有通天彻地之能，而我现在已经取得佛陀花，能够与他们为敌！”

“朱秀，你到底要什么？”

嗡——

壁画中，一阵龙吟声远远传来，在莫高窟内引发了阵阵回声。

叶天脚下，大地震颤，整个坛城都动荡不安起来。

无尽的黑暗中，一支烛台无声亮起。烛台高高举起，光环一圈圈散开，劈开无尽黑暗。

烛光之下，金枝公主一步步走出来。

“朱秀，我们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不得不面对利益之争？”

朱秀双臂一振，凤凰出现。

黑暗中，长龙杀出，龙凤缠斗，翻翻滚滚，隐入黑暗。

朱秀后退，龙夫人冲出，两人一边战斗，一边进入坛城深处。

金枝公主缓缓走来，向叶天点头，然后转向甘雯：“年代外衣一层层剥除，我们还是走到坛城尽头了，甘雯，我们就在这里结束，可以吗？”

之前，甘雯身体瑟缩，一直躲在朱秀身后的阴影里。如今，她挺直了身体，面对金枝公主。

“甘雯，你要什么？”

甘雯笑了：“我置身事外，敦煌之争，与我何干？金枝公主，龙夫人命我来敦煌，帮助司空摘星，夺取佛陀花，这一切，都是您安排的，与我何干？今日关注254窟的所有人，都是被割肉咒引来，纷纷扰扰，争斗不休，又与我何干？”

金枝公主大笑，垂在面前的金纱，簌簌颤抖。

作为旁观者，叶天看到金枝公主起身行走，并没感到惊诧。

修行者成佛或者入魔，都是一夜之间的事，旁观者不明根由，无法细说。

“甘雯，江山如画，都是从你笔下流出，你偏偏说与你何干？甘雯，如果没有你，叶天就进不了坛城，无法找到佛陀花，整个世界只能保持原来的混沌模样。你一来，莫高窟就变了模样，风起云涌，群魔乱舞。所有人的今日乱象，都拜你所赐，怎么说与你何干？”

甘雯一笑，终于露出本来面目：“金枝公主，当着明人不说暗话，那我就承认了。大雪山甘氏家族真正的起源，在于雪山暗面——”

叶天心中剧震，他阅读甘氏家族资料，其中没有一个字跟雪山暗面有关。

所谓“暗面”，是比玄学世界更复杂的境界。

过去的互联网江湖，曾经出现“暗网”组织，经几十国的网安专家联手围剿，如今已经日渐式微，不足为道。但是，暗面、暗卫、暗王、暗界等诡异组织一直存在，并且在特定情形下，产生几何级裂变，成为全世界的“肘腋之患”。

甘雯说甘氏家族起源于暗面，那今日就是阶层之战，必须把个人友情抛在一边。

“我要佛陀花，去解救魔女。”

叶天苦笑，攥紧双拳，无话可说。

金枝公主感叹：“你要与全世界为敌？关于割肉咒，都只是你指挥朱秀放出来遮掩目的的烟雾弹？”

甘雯冷笑：“没错，朱秀怎么可能看上曲傲？跟他纠缠，只是为了老龙留下的天子军。从天子军到不死军团，才是我埋下的暗线。没想到，你竟然带着龙夫人杀过来——再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就可以拿下莫高窟所有‘活画’，坛城所有绝代秘宝，从此都将属于我。今天，只能牺牲掉你和叶天了……”

“他岂非太无辜了？”

甘雯摇头：“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无辜。他怎么会无辜呢？大理寺之上璇玑阁有十大学士，他就是其中之一。这层神秘身份，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我偏偏有位朋友，在51地区担任联络官，偶然读到了叶天的档案，就转告给我。这就是缘分，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蒙在鼓里？就连你们尼泊尔，都以为他只是不得志的游侠，愿意给他禁军总教头的职务，你说可笑吗？”

金枝公主笑了：“并不可笑，他那么优秀，担任禁军总教头的职务，并不为过。”

“可惜啊，看来他当不了总教头了。本来等你修炼枯荣禅成功后，我攫取你的元神，就能功力倍增。然后，我跟叶天之间，劫后余生，重塑辉煌，双宿双飞，闯荡江湖……如今，一切都无法成行了，因为你发现了我的本来面目，所以，你们必须死——”

嗡——

大地连续震颤，长龙从黑暗中逃出，发出阵阵悲鸣。

一阵铺天盖地的阴风卷起，吹得所有人的衣角胡乱纷飞。阴风之内，一只朱翅、红足、巨颚、血口的雀鸟紧跟着飞出，呱呱两声怪叫，竟然将那长龙从尾至头，全都吞噬进去。

甘雯大笑：“佛陀吸血，朱雀吞龙，中原白道势力气数已尽……叶天，还不跪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