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叶天的决定，雷纯觉得大为不妥。

直到进入房间，确定没有受到监听，雷纯才压低了声音：“叶天，把个人生死与大国存亡纠缠在一起，是最愚蠢的行为。过去，江南霹雳堂的前辈们做过同样的事，毫无结果，犹如螳臂当车。这一次，你真的太鲁莽了，只怕要有断头之厄！”

叶天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内心极度沉郁。

他能想到，大人物让他接管“缸中之脑”二十四小时，也是一次豪赌。如果达不到想要的结果，就只能是杀人灭口，以免脑机秘密外泄。

“雷纯，我必须破解三兔共耳的秘密。敦煌在中原版图的位置至关重要，你来看——”

叶天取出手机，展示了西域戈壁滩的数千年进化史。

敦煌城没有正式建立之前，已经有绿洲存在，死死扼住了西域进击中原的咽喉。

炎黄二帝决战南方蚩尤时，西方翼族、三眼族、竖眼族、金乌族、树族蠢蠢欲动，意图结盟蚩尤，沿黄河而下，劫掠中原。

这支叛乱大军抵达敦煌绿洲附近，遭到夸父族诛杀，尸横遍野，血流长河。

此后，每一次西域叛乱，都被敦煌阻拦。亡灵野鬼，铺满戈壁。

莫高窟壁画中，对这些旷世之战都有记载。只不过，1900前后，壁画遭到西方列强强取豪夺，有些被完整揭开带走，有些遭到破坏，支离破碎。

“雷纯，敦煌对于中原的意义，就像喜马拉雅山脉对于亚欧板块的镇压一样，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有丝毫懈怠。”

雷纯忧心忡忡，握住叶天的手：“我游学欧洲时，看到过大英博物馆展出的敦煌壁画，当然明白你说的那些。不过，镇守敦煌、守卫神州的是夸父族，那都是半神所为，而你我只是凡人，对不对？凡人妄图效仿天神，只会博人一笑，唉……”

叶天一笑，没有将讨论继续下去。

有人送来咖啡，两人站在窗前，俯瞰着夜幕下的风力发电厂。

戈壁滩上，终年朔风，是风力发电的最佳动力源泉。

叶天察看过秘密资料，本厂制造的电力，并未提供给城市电网，而是自产自用。

按照物理定律，只有深藏地底的高功耗巨型计算机组，才能够消耗如此巨大电力。

毫无疑问，“缸中之脑”和脑机，就是超级电力的消耗者。

“雷纯，你后悔吗？”

雷纯一怔，随即明白了叶天的意思：“当然不后悔，霹雳堂雷家世世代代忠于中原，从未改变过。回顾雷家历史，能够寿终正寝的高手，不超过十分之一，其他的，全都为国捐躯。”

“我问的是你？”

雷纯沉默了一阵，直到将手中那杯咖啡喝完，才低声回答：“也许吧，凡人之躯，对抗西方魔族，投入太大，胜算太小，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白白牺牲。”

叶天从很多人那里，都得到过类似的回答。

中原沃土，华夏丰饶，吸引魔族的觊觎，是不争的事实。和平永远不能靠乞求得来，而是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靠着一代又一代人的钢铁捍卫，争取而来。

叶天微笑起来：“今天，我们没有退路。向西看看，是大雪山、冰川、隔壁、高原猛兽……向东看看，是中原大城的吾土吾民，是老翁稚子欢声笑语……我们退一步，中原死一片，不对吗？到现在，我才明白祖龙建造长城的终极目的，就是要死守屏障，抵挡北方妖族。从嘉峪关到居庸关，守了上千年。他以半神之力，奠定了华夏基础，堪称吾辈学习的楷模！”

提到祖龙的名字，叶天内心，突然升腾起一股熊熊烈火。

在尼泊尔时，他的目标一直都是搜寻地球轴心。到了敦煌之后，接触到254窟尸毗王割肉喂鹰图、407窟三兔共耳藻井壁画，他内心的“精忠报国”意志突然觉醒，义无反顾地站到了白道力量这边。

正因如此，才有了短期掌管“缸中之脑”的炸裂想法。

“叶天，你会后悔的。霹雳堂前辈说过，凡人在魔族面前，不过是巨人脚趾下的蝼蚁。昔日1840虎门滩涂战，霹雳堂高手三百七十人，一夜之间，遭西方魔族火枪射杀，无一活口！”

雷纯的声音变得极其悲怆起来，她顿了顿，又说下去：“1894甲午海战，霹雳堂四十名高手随北洋舰队沉入大海……叶天，这是霹雳堂的历史，也是中原江湖各大门派的历史。你是凡人，又有什么办法，逃离这种死亡循环？”

不知不觉，叶天已经深深皱眉。

他明白雷纯的想法，中原江湖的正义门派，也都如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霹雳堂损失这么多人，整个中原损失的是万倍、十万倍。

“雷纯，你太消极了！”

雷纯苦笑：“消极？叶天，你并不比江湖前辈们更聪明，还记得权力帮三十长老吗？他们也有跟你一样的想法——”

叶天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他也知道权力帮三十长老，在赤道一战中，舍生忘死护佑白道至尊的事。

那一战后，再无三十长老，权力帮也烟消云散。

“他们也曾执掌‘缸中之脑’半日，企图集合三十人的智慧，找到消灭西方魔族，令中原一劳永逸的办法。很可惜，十二小时之内，‘缸中之脑’就耗尽了三十人的智力，油尽灯枯。你一个人，比得过三十人吗？”

叶天再也笑不出来，紧要嘴唇，一言不发。

天下智者虽多如过江之鲫，但却没有一人，能够超越“智神”爱因斯坦与“智王”达芬奇。

叶天在激动之下，选择掌管“缸中之脑”二十四小时，这个决定，是他智力和胆识的极限。

如今看来，还是冲动了。

“叶天，现在你可以反悔，至少可以好好活下去，不是吗？人死如灯灭，你死了，中原少了一员干将，损失就太大了。”

叶天沉吟良久，才摇摇头：“我不怕死，必须有一个人，去做这件事，而不能因为权力帮三十长老的失败，就再也不做尝试。雷纯，‘缸中之脑’的确太老了，即便有超级计算机的加持，也无法理解这个时代的世界战争。我意已决，要为他注入崭新力量，哪怕自己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话已至此，雷纯不可能再说什么，只能默然退出。

黎明时，叶天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半梦半醒之间的一声呓语脱口而出：“藻井壁画即生死结界——”

在梦中，他看到藻井内的三兔共耳加速奔跑，其真正的动力，不是兔子的十二条腿，而是它们的三只耳朵。

任何人看到兔子，总想到其“跑得快”的原因，是在于它们强有力的四条腿。

一旦将视线放在它们的耳朵上，就很容易理解，将耳朵的数量减少一半，就降低了错误可能，提升了容错率。

当他起床，走到窗前时，立刻明白，是风力发电车的扇叶，给了他最重要的灵感。

风力发电车的风扇，以三只扇叶为最佳。三个扇叶以一百二十度夹角分布，最大限度平衡扭矩波动，减少振动和轴承磨损，延长设备寿命，使其如同永动机一般工作。

三兔共耳，也是如此。

三只兔子，三只耳朵，以正转、倒转方式控制407窟的藻井，足以卷起天、地、人三界最强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