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胤伸手接过。

布帛甫一接触到指尖，竟有些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沈芷郁疑心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却不待她观察，修长的手指竟然直接扯开了布袋，将里边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这似乎是个角笛。

似乎被保存得很好，带着与精致乐器有所不同的粗犷。

沈芷郁微微蜷了蜷手指，这物什她曾经在萧如胤的梦中见过。

边关的物件……

一旁萧勇却没介绍这物件，反而是说起了萧展。

他面上带着些许回忆之色，缓缓开口。

“三年前，阿展在家附近抓到一个鬼鬼祟祟之人，却发现对方身手有军中痕迹……那人将此物交给了阿展，又说这只是一半，还有一半似乎是在一个叫李煜的人手里……”

一半？

沈芷郁稍微凑近了一点，这角笛十分完善，完全不像是只有一半的样子。

可见打造此物的人工艺了得。

“你们可有找到李煜其人？”

萧如胤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脑海中是纷涌的回忆。

漫天的血色，殷切的目光，原来，原来那时候……

“小将军，这角笛做得不错吧。”年迈的将士面上满是风霜，但眼神却是极亮。

“这场仗打赢了，那戎狄人至少十年不敢来犯边，我也好些年没回老家了……”

少年将军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枚角笛，饶是用自己看了许多奇珍异宝的眼光看去，也未发现这物件的半点缺点。

他扬起笑，用力地拍了拍将士肩膀，调笑。

“看不出来啊，老萧竟有这等手艺！”

满面风霜的将士忍不住昂起头，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角笛我打算带回家，给我儿子，嘿嘿，前些日子来信还说对边关很感兴趣……”

他看着与自己儿子年龄一般大小的将军，旋即又豪迈地拍了拍胸膛说道：“俺也给将军做一个，半大小子肯定都喜欢！”

北风呼啸，萧如胤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猝临的回忆让萧如胤有些痛苦的握紧了手中物什，仓促之间，角笛尖锐的部分在掌心划过一道血痕。

然而他却完全没办法去注意到这点轻微的疼痛。

血色的碎片记忆纷至沓来，有久远到他一直试图忘记的，也有始终在梦中挥之不去的。

一桩桩一幕幕，在脑海中被打乱了时间线，重新霸占了记忆。

……

角笛。

萧大哥的儿子……

送东西来的会是谁呢？

萧如胤忍不住握紧手，无论如何，当年的事情都会有人将为这二万一千一百三十二人付出代价。

奔涌的怒火被缓缓压下，像是蓄势待发的火山下的岩浆。

这大概是这么些年萧如胤最常做的事情，而他也的确做到了。

他整个人分裂成两半。一半情绪在心底汹涌着叫嚣，另一半则是冷静至极地在分析着。

甚至是连面上的表情都没任何变化。

萧如胤没看萧勇，自顾自说道：“所以，只要找到这个人，拿到另外一半，或许能查到当年的真相。”

“或许。”

沈府正院。

崔氏猛地坐起，满头大汗，差点从床榻上摔了下去。

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一旁躺着的沈韫听到响动，睁开眼睛便看到崔氏站在地板上披头散发，反倒是叫他吓了一大跳。

“这么个大晚上，你到底在干什么？”

知不知道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

沈韫看向窗外，还未见亮色的天，无一不说明了此还是大半夜。

他不由得气怒，他这几日都在外头的公事，今日才得空休息，也没注意到崔氏这几日的异常，只道是对方突然间做了噩梦。

只是被打扰了的好眠，还是让他忍不住发了脾气。

房间安静一片，崔氏并没有回答。

良久，沈韫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一个飘忽的声音，“我梦到小姐了……”

崔氏没指望对方会回答，她看向窗外漆黑的一片。

这几日她频繁梦见小姐，梦见她说为什么还不放过她的女儿。

说她忘恩负义的小人。

她本是不怕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是这几日来来回回做同样一个梦，便让她心底生疑。

莫不是岐山郁氏当真是有什么奇诡手段？

是沈芷郁那个丫头，还是……真的是小姐……

她眼底闪烁着怀疑，深深吸了口气，穿上柔软的便鞋，在夜寒露重的深夜，非常暖和。

上头裹着一层兔毛，是沈芷瑶差人送回来的，随着这附上的还有一封哭诉的信。

想到女儿被沈芷郁算计欺负，她捏紧了帕子，睡意全无。

拿上一旁的披风，小心着不发出动静的出门了。

门口守夜的丫鬟竟也未发现。

一番动作十分熟练，显然并非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祠堂旁边有一间神堂，是崔氏叫人偷偷置办的，连沈韫都不知道。

现在外头都在传谢贵妃就是拜佛堂拜出的邪术，还惹得皇帝大怒，自己丢了性命。

百姓们更不敢拜了。

连贵人拜佛堂都会出事，他们又如何敢拜呢。

崔氏却不以为意，这等手段当年她便见过，很像是那群人的手笔。

但是谢贵妃都被丢出来当弃子，可见那群人的势力。

不过还好，当年的事她可是留着一份关键证据。

只不过最近频繁做不好的梦，让崔氏心中忐忑，想了又想，干脆借着布置一个神堂的名义，将东西转移过来。

原先这东西被她藏得很远，这下直接将东西放到眼皮子底下，反而心里安心点。

她摸着黑，走到神堂，里头一应物品十分齐全。

任凭谁也想不到这里头重要的根本不是神而是物。

神堂内，长明的烛火让崔氏有了些微的安全感。

她松了口气，站得离烛火稍微近一点的地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夜深人静，几乎连虫鸣声都听不到。

崔氏用力地踩了踩地面，忽的一旁地上的一块砖便挪了开。

见东西还在，她稍稍松了口气。

旋即又似乎想到什么，面上却十分的狰狞，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观音大士保佑，信女也是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