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戎狄太子他戍守边关时，从未听过，但根据探子在戎狄那边打探来的消息，此人心机深沉，勇武非常，是最有望继任汗王位置的人。

他视线落于坐在对面的素衣女子，唇角弧度稍稍松懈几分，“前一月，萧展曾传消息，曲关之中有将领勾结戎狄，虽已经被宋行处理，但难免不会还有漏网之鱼。”

一旦曲关被破，戎狄军队入侵大魏便是如入无人之境，届时，中原大地，百姓被屠戮，将会成为人间地狱。

他们不能输，也输不起。

沈芷郁却是回忆起上一世，在萧如胤登基之前，曾亲赴曲关，将进犯的戎狄挡在了曲关，如今，明明一切都与上一世有所不同了，但这场与戎狄的战争都像是无法动摇的磐石，注定要发生。

对于这场战役她并未太多了解，当时她被关在院子里，抬头只见小片天地。

也只不过是在聂正川和仆从的只言片语里知道这场惨胜的战役。

沈芷郁漫无边际地想着，因为这意外而来的消息，前一世，在这场战役惨胜之后，萧如胤回京，而后的第三个月，便登基为新帝。

萧如胤眸色沉沉，想着边关急报上边的内容，心底沉沉。

半晌，将一切情绪都收敛干净，却见沈芷郁这会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对方突然问道：“陛下是让你去？”

萧如胤忽地就有些说不出话，沈芷郁有时候敏锐得像是提前知道一切。

茶水汽袅袅升起，沈芷郁听到一声浅浅的轻笑，只觉耳朵热意弥漫。

“沈大师不愧是沈大师。”

低沉嗓音褪去了锋锐，只余下亲昵柔和。

沈芷郁提了提唇，想笑，却又沉默。

如今陛下身体不好，几位皇子又被关的关，如今能站出来的的确只有太子，而这场战役到最后是胜了的，按理来说，她没什么好不放心。

可是这会儿，她却只是沉默，用近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萧如胤。”能不能不去。

而当对面坐着的青年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挑眉回望时，忽地这句话就有些说不出口。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最后她只平静道：“我与你同去。”

萧如胤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了秾艳鲜妍，冰肌玉骨的沈芷郁面上，对方姿容娴雅，满头青丝如鸦羽垂落，白玉般的耳垂上泛着点点粉意，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身影，毫无玩笑之意。

他喉结滚动了一瞬，状若无意般偏过头，“不必，不过是小小戎狄，五年前是孤的手下败将，五年后亦是如此，不足为惧。”

茶盏放了下来，萧如胤眼眸深邃，“今日来，是与你辞行，冬日气候寒凉，明日大军出发你便不必出来相送。”

沈芷郁倒是没意外萧如胤会如此说，她眨了眨眼，朱唇微启，“殿下与我倒是想到一处了，正好我也要同殿下辞行。”

皇帝在御书房里看着一封封奏折，书案上，奏折堆积如山，却又被人分门别类地放着整整齐齐。

垂垂暮矣的君王，鬓须皆白，时不时咳嗽两声，略显浑浊的双眼带着些许君王的威仪，落在一个人身上时，让人倍感压力，让人明白这还是那位端正威严的皇帝。

门口传来些微响动，顺德前来禀告，太子殿下求见。

皇帝的手顿了片刻，奏折落在桌案上，发出一声脆响。

“让太子进来。”

里头皇帝的声音不辨喜怒，顺德连忙推开殿门，让太子殿下进去。

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晚霞浅淡，风雪气息却十分浓厚，皇帝看着不紧不慢走近的太子，眼底的光芒明暗不定。

“儿臣参见父皇。”

萧如胤俯身行礼，皇帝却温和地让他起身。

皇帝一面笑眯眯地说话，语气中却带着试探，“胤儿今日来找朕，是有何事？”

大抵也觉得太过生硬，顿了顿又道：“明日便要启程去边关，今日该好好休息才对，听说你今日去找沈家丫头了？”

皇帝到底沉不住气，虽说是问句，但心底如同明镜，他放下装模作样的奏折，浑浊的目光紧紧盯着萧如胤。

宫殿内一个宫人都没有，唯有这对天家父子，静谧非常。

萧如胤垂着眼皮，没叫人看清眸底情绪，只淡淡道：“儿臣来请父皇下旨，封儿臣为曲关的兵马大元帅，曲关一切事务皆由我做主。”

他长身玉立，扯着唇，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上首的皇帝，眸色深幽，叫人探不到底。

皇帝缓缓捏紧了奏折的一角，硌得生疼，他犹豫了一瞬，道：“不过是些戎狄，我儿定然手到擒来，元帅之位还是交由宋行。”

曲关如今有五万人马，此时大军前去，前前后后共有十万人马，即便是太子，这兵权也实在是重了，重到，若是谋反，也在顷刻之间。

大殿陷入良久沉默。

像是怕太子还要多说，皇帝提起笔，沾了沾墨水，铺开黄娟一字一句写了起来。

他写得很快，待墨迹干了，便亲自将圣旨递了过去。

“朕允你三万兵马，待到曲关之后，可自行行事，但元帅之位还是交由在曲关多年的宋行将军。”

萧如胤面色如常的接过，这段时日，连沈芷郁都能看清皇帝的猜忌多疑，他又如何看不清楚，今日这一场也不过是试探和后手。

一道自行行事，不受将命的圣旨，足以。

……

曲关在大魏以北，是一道天险。

而后大魏在此天险之上修了一座关隘，以阻拦戎狄入侵，这便是曲关。

戎狄此次带兵的同样是太子，据说这位太子本是大汗最小的儿子，却智谋过人，骁勇善战，数十万戎狄军士驻扎在离曲关只有十里之外的山丘上，显然是来势汹汹，势在必得。

此时的曲关实际上只有一万人马，如果敌军一旦攻城，定然是挡不住许久。

这几日，那位戎狄太子还一直派人在曲关城下挑衅谩骂，试图引他们出城，好些个有血性的汉子差点忍不住便想出城对战，还是宋行将军下了严令，若是私自出城，便军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