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语气平淡，说出这句话时，仿佛是在陈述天气变化。

李正国却感到头皮一炸，汗毛根根倒竖。

他脑中似有嗡鸣响起，不知是魂识震荡，还是那盏定魂香散发出的微弱尸息，正渗入意识边缘。

两人对峙着。

空气沉默，屋内的气氛像一口死水般压抑。

啪。

门口忽然响起极轻的一声脚步。

不是人走路的声音，更像是——什么潮湿、黏腻的东西，在缓慢拖拽。

一瞬间，黎州和李正国几乎同时转头。

“有人来了。”

下一刻，布帘被撩起。

一个身影一闪而入，衣角翻飞，脚步急促而沉。

苏夏。

“李正国——你还活着？！”

她声音一出口便猛地顿住，眼中惊诧无法掩饰。

悟能也紧随其后，满身尘灰。

脸上带着数道未干的血痕，喘着气，进门的瞬间，一眼看到李正国。

那一刻，空气像是凝固了一瞬。

“你……你不是已经……”

苏夏踉跄几步，看着他，像是怀疑眼前这个人是否还是活的。

李正国站着，额角冷汗未干，目光沉沉扫过两人，没有立刻说话。

黎州却偏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没起波澜：“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们循着佛骨气息追来的。”悟能低声道，喉咙还在涌血，脸色极差，“你们没听见？”

“听见什么？”李正国皱眉。

悟能艰难开口：“那群鬼奴——出现了。”

话音刚落，屋内温度再降一截。

那不是自然降温，而是规则侵入的前兆。

黎州眼神一动，缓缓放下手中盒子，走到屋角，掀开地毯。

“鬼奴在增加。”他语气依旧冷静，但眼底明显带上一丝极为罕见的慎重。

李正国下意识道：“鬼奴？”

苏夏咬着牙，颤声开口：“刚才我们在佛殿主轴遇到了一群东西……面无五官，全身缠符，像是被活生生剥了皮的人，但——”

她声音发颤：“他们穿的衣服，是灵异局的衣服。”

李正国身子一震：“你说什么？”

“你们灵异局……还安排了多少人进来？”

李正国接话，脸色阴沉：“我问过，除了我们这组，还有一组预备队，但全部失踪了。”

“也就是说……”

苏夏声音如刀，“那堆血奴里，有你们的人。”

李正国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们……”他喃喃，“已经死了？”

“不。”黎州忽然打断他。

他站在一口破旧佛座旁，缓缓掀开供台角落的黑布，露出一具已然僵硬的血尸。

那尸体的面孔，被鬼蜡包裹，脸上符文歪斜，七窍皆有血线涌出。

屋里忽然安静到极致，连呼吸声都像是被压进了棺盖下。

苏夏脸色发白，后退了一步，差点踩空。

黎州看着那具血尸，眼神波澜不惊，但周身的气息却悄无声息地变了。

像是一口深井，越沉，就越冰。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缓缓蹲下身，手指轻触尸体额头残存的鬼符纹路。

“这是……灵主级别的禁制。”他说。

悟能脸色猛地一僵，声音都有些发涩：“你确定？”

黎州不答，只将手指在尸体眉心轻轻一点。

下一刻，那具血尸猛然一震。

啪——

像是有什么从身体内部裂开，一道极其细微的咔哒声，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

李正国瞳孔猛缩，抬手就要后退，却被黎州抬手一挡。

“别动。”

黎州低声道，“它还没醒。”

“醒、醒？”苏夏声音都有些尖了，像是强压着恐惧。

“……你说它会醒？”

黎州站起身来，眼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

“死去的御鬼者，体内的鬼不会死。”

他语速极慢，却像是在屋内压了一道棺盖。

“封印是暂时的。”

“而现在——”他低头看向尸体，“封印断了。”

李正国后背冷汗已经湿透，呼吸开始不稳：“你的意思是……这个人死后，他体内的鬼还在复苏？！”

黎州没回答他，而是看向苏夏。

“你们来的时候，遇到多少‘鬼奴’？”

苏夏嘴唇发抖：“十几个……起码十几个。”

“穿着你们灵异局制服的，就有三个。”

黎州闭了闭眼，像是确认了什么，再睁开时，眼神彻底沉了下去。

“他们不是被同化的。”

“是……他们体内的鬼复苏了，反噬了他们的肉身。”

苏夏愣住。

悟能却忽然喃喃开口，脸色一片死灰：“……是我们……把它们带出来的。”

没人说话。

空气沉到几乎冻结，死寂像是从血尸的尸蜡里一点点溢出来，蔓延到每一寸皮肤下。

黎州却像没听见这句话，只是突然问李正国：“还有活着的御鬼者么？”

李正国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摇头。

“没有了。”他说，“预备组的通讯在一个时辰前中断，我们找不到任何人。”

黎州点头，低声道了一句：“那就麻烦了。”

他的声音轻，却仿佛宣判了什么。

“什么意思？”苏夏声音有些发颤。

“鬼的复苏是成规律的。”

黎州淡淡说，“它们会在宿主死亡后一个小时之内完成第一次苏醒。”

“如果没有镇封——”

他看向那具血尸。

“它就不是你见到的样子。”

李正国喉咙干涩，艰难开口：“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黎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朝屋外看了一眼。

他能感觉到，那股被压制的尸息，已经悄然开始蔓延。

地板下，有东西在蠕动。

屋子外，有气息在接近。

像是十几道影子，在慢慢地，摸索着靠近。

“这地方不安全了。”黎州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冷静。

“鬼奴在增加，尸息蔓延，复苏的节奏开始失控。”

“必须撤。”

他说完这句话时，地板忽然发出一声嘶啦的细响。

仿佛有指甲，从地板缝里一点点勾了出来。

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不是脚步，也不是鬼气窸窣的蠕动，而是一道轻柔、带着回音的——歌声。

“人间望断天涯月，一道魂灯夜不眠……”

女声缥缈，音调压得极低，却像钉子般钻进每个人的耳膜。

苏夏脚下一软，几乎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