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望断天涯月，一道魂灯夜不眠……”

女声缥缈，音调压得极低，却像钉子般钻进每个人的耳膜。

苏夏脚下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李正国面色剧变。

“它来了。”他咬牙，从怀里猛地掏出一个铜铃。

那是一盏泛着锈色的鬼铃铛，铃身上缠绕着一道黑绳，上面烙着红符，死死勒着铃身，不让其真正响动。

但李正国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手指一抖，猛然解开第一道符咒。

叮铃——

铃声一出，仿佛整座佛殿都颤了一瞬。

那女声在耳边一顿，然后音调变了。

“人间望断……呵呵呵呵…”

笑声混在歌里，不断重复，不断叠加，像是无数人在你耳边轻声哼唱。

黎州却没动。

他转头看了李正国一眼，眉头皱起。

“你用了几次铃铛？”

李正国咬着牙没说话，只是再解下一道封符。

鬼铃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像是从骨头里钻出来的锋利指甲，刮着每一块骨膜。

而他自己的脸色，开始发白。

不对，是那种蜡黄、死寂的白。

黎州眼中寒意一闪，忽然伸手按住了他握铃的手。

“别动。”他说。

李正国还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听使唤了。

那铃铛竟在微微发烫，绳子自动缠紧了他的手腕！

一丝丝黑气，正从铃铛缝隙中往他的掌心渗透。

黎州低头看了看，眼底寒光一闪。

“你体内的鬼铃…开始复苏了。”

李正国脸色瞬间僵硬。

“不可能…我有四道封印，我、我还没解完…”

黎州冷声道：

“你用了太多次了。”

他声音极低，冷得像是冰水灌入耳蜗，“每次动用鬼铃的力量，你就等于在唤醒它——现在，它正在回应你。”

李正国全身发抖，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抵御鬼，而是在用自己的命，喂那只鬼。

黎州松开他的手，却看着那鬼铃，缓缓退了一步。

苏夏看得头皮发麻，声音都变了调：

“他怎么办？我们不能让他…”

“别碰他。”黎州淡声说，“现在的他，是不稳定源。”

“一个触发点，就能引爆体内那只鬼。”

李正国已经蹲在角落里，双手抱头，鬼铃吊在他指间，却像是活着的一样，在轻轻晃。

叮铃。

屋外的歌声，停了。

叮铃——

铃声还在轻轻响着，像是有人拎着一盏骨铃，在一间封闭的棺材里晃动。

但屋外，那缥缈的歌声却突然断了。

断得很突兀，像是录音带被扯断的磁带，在最高潮时戛然而止。

空气像是凝结了一层冰。

“它停了。”苏夏咽了口唾沫，声音极轻，像是怕吵醒什么。

黎州没看她，眼神定定望着佛殿门外那道薄薄的阴影。

他知道，那不是结束，而是——

序幕。

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

是一道惨叫。

来自外头，不远。

是人声。

是活人。

黎州眼神一沉，猛然抬手——

他掌心一翻，一枚半裂的灰白铜钱悄然跃出，被他捻在指间。

没有咒，没有手势。

他只是在——看。

然后，一步跨出，脚落之地，阴影涌动。

“退后。”

话音落下。

“——鬼域，开。”

嗡——

一阵肉眼不可见的震荡扩散开来。

像是空气被掀开了第二层皮。

整个屋子仿佛在瞬间被拉入了另一个时空。

地面灰化，墙壁暗沉，佛像的金身一寸寸剥落，露出下方破碎的黑骨。

而门外，那个刚刚发出惨叫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剩滴答——滴答——

是血滴落的声音。

但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落下。

因为屋外的空间，已经变得像一张褪色的墨画，仿佛一脚踏出去，就是无边的深渊。

苏夏浑身发冷，几乎第一时间后退贴墙，呼吸都有些控制不住。

他往前一步，地上骤然升起一道黑影。

像是他的影子被活化，翻涌，蔓延，最后连门缝都封住。

“现在，我们安全了。”

但下一刻，他又道：“只是暂时。”

这句话让苏夏心里一沉，刚刚升起的一点安全感，又被扼断。

鬼域内，光线永远是昏暗的，没有方向感，没有时间流动。

但他们还是能听见——

那首歌。

“……人间望断……天涯……”

它像是在鬼域的边缘徘徊，声音忽远忽近，像被隔着几十道墙壁传进来，却又好像，就贴在你耳边。

李正国已经蹲坐在佛龛角落，脸色越来越白，嘴唇泛青，额角布满冷汗。

他的手还死死握着那盏鬼铃。

而铃铛已经不晃了。

它安静地垂在空中，却——开始渗血。

一滴。

两滴。

血滴在地板上，发出极其细小的“啵”声，像是火焰里落入了水珠，但却没有水花，没有蒸汽，只有气味。

一股说不清的味道。

像铁锈泡在尸水里发酵。

黎州的目光落在那滴血上，眉心微微皱起。

这不是鬼铃的正常反应。

——这是反噬。

李正国快到极限了。

他的肩膀开始轻颤，身体像是被谁从里到外抽空了筋骨，僵直得发抖。

他想开口，但牙关已经咬得太死，嘴唇破了皮，渗出黑红色的血。

苏夏站在一旁，看着他那副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吵醒什么东西。

“黎州。”

“他不行了。”

黎州没回头，目光仍旧钉在那道血滴上。

“你也看见了，”苏夏继续说，“他下一秒就会复苏。”

“如果鬼控制了他，他就不是人了。”

她顿了顿，低声道：“他是灵异局的人……你完全可以不管他。”

空气安静。

李正国没有反驳。

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他也知道，她说的没错。

可就在苏夏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黎州终于开口了。

“……不能丢。”

声音不大，但斩钉截铁。

苏夏一怔：“你疯了吗？！”

“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状态吗？！”

黎州没有理她，而是缓步走到了李正国面前，蹲下身。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冷，像从来没有情绪。

可李正国抬起头的时候，却忽然笑了一下。

一个濒死的人，在笑。

“你啊……”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还是那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