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说完这句，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东西。

空气仿佛也跟着这句话一起凝固了。

李正国环顾四周，喉结动了动，低声问：“那她……徐盈盈，人呢？”

苏夏紧紧攥着缚灵锁链，背脊贴着墙壁，眼神死死盯着前方那条深不见底的黑色甬道。

那里没有任何光亮。

连最基本的反光都没有。

仿佛那条通道，不是走向另一个地方，而是通向一个吞噬一切的井口。

黎州眯起眼，冷静地朝悟能看去。

“你不是说，她在万魂井？”

“井在哪？”

悟能这时候才缓缓跟了上来。

他浑身是血，脸色比墙壁还白，喘着气开口：

“……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

“但我有个猜测。”

他抬头，看着这片灰白色的空间，声音压得极低：

“在顶楼。”

黎州眉头一动。

“顶楼？”

悟能点头，目光透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这座庙——观音殿——按布局，本该有五层。”

“但自从他复苏以后，原本供奉在顶楼的观音像就彻底变了。”

“你们注意到了没有——”

“从我们进庙开始，到现在，一尊完整的佛像都没见过。”

李正国低声道：“头……全碎了。”

“对。”悟能轻声接道，“所有的佛，所有的神，全部被剃首。”

“因为他……只要空壳。”

“顶楼那尊观音，是他亲手削过的第一尊活佛。”

“徐盈盈——如果真还活着。”

“就一定在那里。”

空气越来越冷了。

连墙壁上的那些骨文似乎都在颤动，像是一根根扭曲的人骨，被困在石头中蠕动。

黎州目光沉了沉。

他心里迅速拼凑起一副模糊而可怖的画面。

如果说，这座庙原本是供奉救苦救难的观音，那现在——

观音已经被剃首，被改成了招魂的孽佛。

而徐盈盈，被关在孽佛身边，等着成为最后一颗舍利佛珠。

“怎么上去？”苏夏忽然问。

她声音轻，但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紧张。

悟能看了她一眼，忽然抬起手，指向黑暗深处。

“走那条楼梯。”

众人转头看去。

在那条没有尽头的黑暗甬道中，隐约浮现出一个斜斜的影子。

像是楼梯。

但那不是正常的楼梯。

那东西仿佛是用无数断骨、枯枝、铁钉拼凑成的台阶，一节一节地攀升到黑暗的顶端，每一级踏板上，都有一张……模糊的人脸。

有的睁着眼，有的裂着嘴。

有的干枯，有的似乎还在微微喘息。

苏夏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喉头一紧，差点呕出来。

李正国脸色也铁青。

“这……这是楼梯？”

悟能点点头，神色冷漠得仿佛在说天气。

“对。”

“是用来攀愿的楼梯。”

“每走一级，你要踩过一张未竟愿者的脸。”

“踩得越多，愿力越重。”

“但你们记住——”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一字一顿，沉入骨髓：

“不能停。”

“不能回头。”

“也不能，低头看。”

李正国咬牙：“为什么？”

悟能低声道：

“因为他们还活着。”

“你踩着他们往上走，他们就能短暂呼吸一次。”

“如果你停下来，他们会以为你是新死者。”

“会缠上来。”

“拖你下井。”

空气冷得像刀。

苏夏紧紧握着锁链，指节发白。

黎州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

“走吧。”

他抬步，朝那条骨制楼梯走去。

每一步落下，地砖都会轻微“咔哒”一声，像是踩断了什么看不见的脊骨。

很快，他们到了楼梯口。

黎州站在最前面，苏夏和李正国紧跟其后。

近看时，楼梯更加诡异。

那些所谓的台阶，真的不是普通建筑材料，而是密密麻麻叠起来的人脸骨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表情或痛苦、或空洞，甚至还有的在微笑。

那笑容扭曲到极致，仿佛在嘲笑行走者，也在嘲笑自己。

“准备好了吗？”黎州低声问。

苏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李正国脸色发白，咬紧牙关。

黎州抬脚，踏上了第一步。

“咯哒。”

一声极细微的裂响。

他感觉自己的靴底踩进了一张冰冷的人脸中，骨质微微塌陷，像是踩进了一张僵尸的脸皮。

身后的苏夏和李正国也跟了上来。

三人一字排开，缓慢而坚定地往上爬。

楼梯的弧度很陡。

每迈出一步，身后仿佛就有无数看不见的手伸出，试图抓住他们脚踝。

耳边，开始出现细碎的声音。

“救我……”

“替我……”

“别走……”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像是被困在这座孽庙中的所有亡魂，正在朝他们伸手，发出最后的哀鸣。

黎州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眼神向前，不低头，不回应。

突然。

就在他踏上第三十三级台阶的时候——

脚下的那张人脸，忽然动了！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

枯瘦，皱纹深陷，但眼睛忽然睁开了！

眼白里，只有两颗细小如针的黑点，死死地盯着黎州。

黎州心跳猛地一滞。

那女人张开嘴，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你是……活人啊……”

黎州面无表情，一脚踩下。

“咔哒！”

女人的脸，碎了。

而下一秒。

整座楼梯，似乎都在轻轻颤抖。

“他们……醒了。”悟能在下方喃喃低语。

“快走！”

黎州低喝一声。

三人加快了步伐，沿着这条由死者叠成的楼梯，朝着楼顶那片黑暗狂奔而去。

而在他们脚下。

无数双枯干的手，正慢慢地，从台阶缝隙里，伸出来。

如同潮水，如同地狱。

一步，一步。

追着他们，向上——

死者的手，从缝隙里疯狂地爬出来。

它们干枯、骨骼外露，像是被火焚烧过又泡烂的枝桠，密密麻麻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捕网”，正朝着三人攀来！

苏夏跑在黎州身后，呼吸已经紊乱。

冷汗顺着脊背直流，衣服早已湿透。

但她不敢停。

更不敢回头。

她知道，一旦回头——

自己就是下一个永远留在楼梯上的影子。

楼梯在颤抖。

像是活过来了。

“救……我——”

耳边的低语像是贴在耳膜上轻轻吹气，带着一种令人发狂的瘙痒。

每迈一步，脚下的人脸就像被踩碎的陶瓷，一点点裂开，溅起无声的碎片。

可就在这时——

“啪！”

苏夏的脚踝猛地一紧！

她低头的一瞬间，一只枯瘦的手，死死扣住了她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