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一条通往上层的小径都没有。

四周的墙壁完美无瑕，光滑得像水银凝固，根本找不到一丝缝隙。

仿佛这一层，就是尽头。

仿佛上一层，从来就不存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

那种味道，像是花蜜腐烂，又像是人血发酸之后混合了檀香的气味，绵软、浓重，像是要把人的肺泡都染上一层死气。

黎州沉了沉眸。

如果换一个人，此刻很可能真的会以为——到了终点。

可他知道，不可能。

徐盈盈还没救出来。

孽佛也还没有彻底苏醒。

这只是幻象的一部分。

“悟能。”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上去的路在哪？”

悟能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半晌，才低声吐出两个字：

“里间。”

说着，他抬手，指向金碧大厅最深处的一道巨大的佛龛。

那座佛龛上供着一尊残缺不全的菩萨像。

菩萨身披金衣，手持净瓶，但脸却是模糊的。

像是被硬生生抹去了一层皮，连带着表情也一起被剥离，只剩下一个灰白色的轮廓。

佛龛后方，有一道隐蔽的暗门。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那扇门高约两米，宽不过一人，门板乌黑，镶着无数银钉，看上去古朴沉重。

但黎州他们一靠近——

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

“这是门？”李正国皱眉。

“不是。”

悟能声音更低了。

“是……骨。”

黎州眼神微微一凝。

他上前一步，伸手在门板上轻轻一触。

指尖传来一种诡异的触感。

不是木。

也不是金属。

而是……坚硬的、干燥的、带着细密纹理的质地。

仿佛在摸一具风干多年的尸体。

黎州手指微动，轻轻敲了敲。

“咚、咚、咚——”

声音沉闷，像是敲在一堆骨头上。

他抽回手，目光冷静：

“这是——用人骨堆砌的门。”

悟能点头，表情死寂：

“对。”

“每一块门板，都是一百具主动献身者的脊骨串联。”

“他们自愿剥皮剔骨，只为了——登顶成佛。”

“这道门，就是他们最后的愿证。”

苏夏背脊发寒，紧紧握着缚灵锁链，指节几乎泛白。

李正国咬牙：“那开门呢？”

悟能眼中浮现一丝极淡的阴影：

“推。”

黎州眯了眯眼。

“推开之后呢？”

悟能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像一尊即将随时破碎的石像。

黎州冷冷地盯着他几秒，最终没有多问。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

推门。

“嘎吱——”

门开了。

一股浓稠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条幽暗的甬道。

甬道两侧，全是骨墙。

无数人的肋骨、脊柱、锁骨，被以诡异的方式编织在一起，像是某种扭曲的拱门，支撑着整个通道。

甬道尽头。

是一道盘旋而上的楼梯。

那楼梯——

也是用人骨堆成的。

不同于之前骨梯的破败与腐烂，这条楼梯——

洁白如玉。

骨头被打磨得极其光滑，每一节台阶都透着一种诡异的圣洁光泽。

仿佛……他们真的登上了通往极乐的天梯。

可是黎州却在那光泽下，看见了细不可查的血丝纹路。

那些骨头。

还在渗血。

像是每踩上一脚。

就有一个死者，在骨髓深处——低声哭泣。

苏夏脸色发白，捂着嘴，几乎站不稳。

李正国也咬紧牙关，眼里满是压抑的恶心与怒火。

黎州目光冰冷。

“走。”

他第一个踏上骨梯。

骨头微微下陷，发出极细微的“咯吱”声。

像是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抚摸着他的脚底，温柔又恶意地挽留。

苏夏和李正国咬着牙，紧随其后。

悟能走在最后。

整个楼梯，没有尽头。

像是螺旋一样，一圈一圈，盘旋向上。

四周没有光源。

但骨头本身散发着一种诡异的乳白色荧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

在那一片死寂的乳白色骨光中，他们每一个人的影子，仿佛都被拉伸成了畸形的怪物。

苏夏不敢低头。

她感觉自己的影子，在无声地扭动。

像是影子自己有了生命，正模仿着她走路的姿势，一点点……错开节奏。

李正国喘着粗气，满背冷汗。

而黎州——

他察觉到了。

影子在轻轻地“呼吸”。

正当气氛即将彻底失控时——

悟能忽然开口了。

声音低沉，像是从干涸的井底传来的：

“拿着这个。”

他说着，从破烂的袈裟下掏出一根——

链子。

那是一根极细极细的金链。

通体暗金色，表面隐隐雕刻着极为复杂的花纹。

每一环，每一节，细如发丝，但仔细一看——

链环上缠绕着一道道像是经文又像是血咒的黑色裂痕。

它像是一条被剥皮的血脉，死死缠绕着自身，呼吸着腐朽而诡异的力量。

苏夏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是什么？”

悟能低声回答：

“佛条。”

“是当年……镇庙用的最后一道锁。”

“能在短时间内，隔开外界规则污染。”

“但……只能坚持半个时辰。”

他说着，将链子一端抛给黎州，一端扔给李正国。

自己则拽着中段。

“抓紧。”

“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闻见什么。”

“只要链子在——别放手。”

黎州没有废话。

他伸手，紧紧握住了链子。

苏夏和李正国也迅速抓牢。

链子冰冷，仿佛不是金属，而是一截尚未死透的脊骨，带着微弱的脉动。

黎州眉头一动，眼神冷了几分。

——这东西，是活的。

但没时间细想。

前方的骨梯，仍在向上盘旋。

像是一条缠绕在死神手臂上的毒蛇，一圈一圈，诱惑着他们走向不可知的深渊。

“走。”

悟能低声下令。

四人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沿着这条诡异的骨梯继续攀爬。

脚下，骨头的咯吱声越来越大。

仿佛下面那无数死者的脊椎，正在齐齐翻动，像海潮一样涌动。

链子在微微颤抖。

它似乎在感知周围的“异动”。

随着他们不断上行。

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最初，那些骨墙只是单纯的白。

但逐渐地——

那些骨头，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

有些地方，甚至隐隐渗出了淡淡的红色液体。

像是骨头正在“出汗”。

空气也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血腥味。

而是一种极度压抑、腥甜、像是沤烂尸水又被香火覆盖过的恶臭，顺着楼梯缝隙渗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