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婧站在不远处，轻轻张开手臂。

声音温柔得像是能把所有痛苦揉碎，像是能一瞬间抚平所有伤口。

“你太累了。”

“这里，不需要再打了。”

“没有鬼。”

“没有痛苦。”

“只有……家。”

黎州喉咙动了动，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锤砸了一下。

他很想开口。

却发不出声音。

鼻腔里涌上来一阵灼热，像是从很深很深的地方，涨满了一口早已憋坏了的血泪。

这一路走来。

多少个夜晚。

多少次，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

他想的，不是自己。

而是——白婧。

如果还能见到她。

哪怕只一秒。

哪怕只是个梦。

他愿意。

真的，愿意。

“小洲——”白婧又走近了一步，衣角轻轻飘动，像是风中翻卷的白纸。

“过来。”

“这里没有痛。”

“只有我。”

黎州怔怔地看着她，喉咙发紧，指尖鬼笔微微松动。

他想走过去。

真的。

只要几步。

只要闭上眼。

只要顺着她的声音、顺着那股熟悉的暖意走过去。

一切……就都结束了。

“小洲，还记得小时候吗？”

白婧声音低低的，像是透过厚厚棺盖传过来的呢喃。

“你怕黑。”

“你发烧的时候，躲在床底下发抖。”

“是我——”

“是我抱着你，唱歌给你听。”

“你说，只要有姐姐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现在也一样。”

“只要过来。”

“只要留下。”

“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小洲。”

“求你了。”

黎州喉咙像被千根铁丝缠住，疼得发不出声音。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心脏，像是泡在冰水里，又像被刀子一刀一刀剐着，疼到极致，反而麻木了。

他想念白婧。

想得快疯了。

想得连灵魂都在颤抖。

一步。

只要走出这一步。

就能回到过去。

就能回到那个有温暖灯光、饭菜香气、姐姐轻轻笑着喊他名字的地方。

脚，已经迈了出去半步。

手中的鬼笔，开始颤抖。

仿佛在挣扎。

仿佛在嘶吼。

可黎州却笑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伸出的脚，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眼神里，透出一种极冷、极深、极绝望的温柔。

“……好啊。”

他轻声说道。

语气柔得像是在应一个最亲近人的请求。

可下一秒。

黎州猛地抬手！

鬼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划破了虚空！

“——灭念！”

“轰！！！”

一记笔锋，直刺而出！

那一瞬间，梦境的天穹剧烈撕裂。

白婧的身影，愣住了。

她睁大眼睛，似乎没想到黎州会在这一步动手。

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却来不及了。

那一笔，刺穿了她的胸口。

没有血。

只有无数黑色的裂纹，迅速在她白裙上蔓延开来，像是干涸大地上的龟裂。

白婧的身影开始崩塌。

她低声笑着，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哀伤：

“小洲……”

“原来你，真的已经……”

“再也不会回头了啊。”

碎裂声中。

白婧的身影，化作无数黑色的碎片，被风卷走，消散无踪。

四周。

天地轰然崩塌。

像是有人，一把捅破了梦境的天幕，所有的一切，碎成了黑色的灰尘，在无声中坠落。

黎州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仿佛从高处坠落，风呼啸着在耳边撕扯。他想呼吸，却感觉肺里全是冰冷刺骨的黑雾，呛得他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只冰冷的手攥住，揉碎了又捏合。

不知道跌了多久。

终于——

“砰！”

黎州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股潮湿、发霉的泥土气息猛地扑鼻而来，几乎让他立刻干呕出来。他勉强撑起身体，手掌摁在冰凉粗糙的青石地面上，指尖微微颤抖着。

“哈……哈……”

胸口剧烈起伏，冷汗一层一层地浸湿了他的衣服，背后像是被浇了一桶冰水，从脊椎一路凉到骨髓。

他，醒了。

可是。

黎州缓缓抬头，眼眶里满是血丝。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脏猛地一紧。

这一层楼，死寂得可怕。

灰暗的光线像是从天花板上被挤压出来的一点余烬，勉强照亮了四周破败的房间。墙壁斑驳，裂缝像是蜿蜒的黑蛇，一直蔓延到天花板。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香灰、烛泪，还有一些奇怪的，像是被撕碎的人偶残片。

而在他身边——

苏夏、李正国、悟能。

三个人，静静地躺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脸色惨白，额头上渗着细密的冷汗，嘴唇发青，眼睫毛在微微颤抖，像是深陷在某个无尽的噩梦里，无法自拔。

“……操。”黎州低低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来。

他连忙跪下来，伸手去拍打苏夏的肩膀。

“苏夏！醒醒！听得到我吗？”

苏夏纹丝不动。

黎州咬牙，抬起手，用力地扇了她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死寂的空间里炸开。

可苏夏的表情只是微微一抽，眉头蹙了蹙，却依然没有醒来。

“李正国！悟能！你们也醒醒！！”黎州焦急地叫喊着，手忙脚乱地去拉他们。

同样的——

无效。

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锁死在了梦境里，怎么叫，怎么打，都没有任何反应。

空气里，隐隐传来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潮湿发霉的旧衣柜里，藏着千年尸骨腐烂后的味道，黏腻，发苦，几乎让人神智发昏。

黎州咬紧牙关，猛地站了起来。

他知道，这地方不对劲。

不仅仅是普通的幻觉。

这里，可能连时间都已经扭曲了。

如果不尽快想办法破局，不光是他们，连他自己，迟早也会被这地方一点点吞噬掉。

他缓缓地，仔细地打量着四周。

墙角，有一排破旧的经幡，已经褪色，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血迹。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诡异的诅咒，一直蔓延到天花板。

在最角落里，他看见了一扇半掩的门。

门后，隐隐传来微弱的光——

像是某种指引。

黎州深吸一口气，鬼笔紧紧握在手里，踉跄着走过去。

门很轻。

几乎是他一碰，门就吱呀一声，缓缓地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更小的房间。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漆黑发亮的石桌。

石桌上，放着一本破旧的册子。

黎州走近，手指在册子封面上摩挲了一下，指尖一阵冰冷刺骨，像是碰到了什么活着的东西。

他强忍着恶寒，把册子翻开。

第一页，墨迹已经斑驳得快要看不清了，像是血写的一样，发着淡淡的腥气。

黎州眯着眼，努力辨认着那几行诡异歪斜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