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脸色瞬间惨白，他想逃，脚却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不……不对的……你们不是听我的……”

“我给你们魂吃的！给你们血喝的！是我帮你们塑形的！！是我给你们名字的！！！”

“你们怎么可以！！”

可下一秒，他的右腿猛地一抽！

像被谁狠狠拽了一把！

砰地一下，一只鬼影从他小腿里扯出来，一路拉着血肉，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那是一张脸。

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巨大的嘴，正对着苏晋，发出一种尖锐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婴啼”。

“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晋终于崩溃了！

他扭动、抽搐、挣扎，像是被上百条看不见的蛇绑住，从四肢五脏往外撕！

一个接一个鬼魂从他身体里撕裂出来，它们的形态诡异不一，有的长着婴儿身躯却是老人面孔，有的脑后拖着人皮，有的没有手只有脚，还有的甚至是人脸蛇身，浑身腐臭，眼珠子在脸上乱转！

它们围住他。

它们低语、笑、哭、啃咬、吼叫，像是一个又一个破碎记忆的具现体。

“你不是要我们为你成神吗？”

“你不是要我们陪你下地狱吗？”

“那就一起吧……”

“我们……终于自由了啊。”

它们张开嘴。

一口一口，从他身上咬下去。

苏晋疯了。

真疯了！

他大叫着掐诀，可咒文反过来烧他；他拼命想聚魂，可魂全都叛逃；他喊“我是主子”，可回应他的——

只有满口利齿的诡笑。

血肉横飞。

咒纹乱窜。

在那一个瞬间，苏晋整个人已经不是人了。

他是一个“鬼阵残骸”。

是一个“炼鬼者被炼”的最终标本。

而他最后的那一声哀嚎，在整个厅堂里久久回荡——

“我不是要你们吃我——我是要你们成神啊啊啊啊！！！”

这一声撕裂的嘶吼，终于，没了回音。

地面上，已无完整的人形。

苏晋死了。

被自己一手炼出来的鬼魂，一口一口啃咬至碎，连渣都没剩下。

那声“啊”仿佛还挂在半空，可整个厅堂却突然寂静得可怕。

风停了，灰落下来了，咒线和血纹也都慢慢隐没，连屋檐上悬挂的符纸，也在这一刻咝啦一声，纷纷燃成灰烬。

一切的疯狂与咆哮，都仿佛是被一张无形的布盖住，生生掐断了尾音。

只剩下地上那摊早就分不清是血是魂的黑泥，还在缓缓冒着烟。

——苏晋是真的死了。

是真的，从这个世界，连鬼带咒，一起消散了。

没人说话。

连苏夏，都沉默了很久。

她站在原地，像是还没能从刚才那一幕里抽出神来。她的手上沾满了血，脚下是裂开的咒阵余痕，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未干，却没有退后一步。

只是眼神，空空的。

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放下。

黎州垂眼看着地面，像是在确认那最后一丝气息是否还残存。良久，他才低声说了句：

“结束了。”

苏夏喉咙动了动，点头，却没有回话。

她的眼神落在苏晋消失的地方，忽然觉得胸口闷得难受——

不是恨。

也不是痛。

而是……一种说不清的、荒谬的、可笑的空。

她曾以为这一切结束时自己会哭，或是会怒，或是会当场崩溃。

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

她只觉得，空。

“他就这么死了。”

她声音很轻，几乎像自言自语。

“就这么……死了。”

黎州没有应声。

他懂那种感觉。

不是怜悯。

而是一场绷太久的梦，忽然断了，就像被谁拿刀活生生割断，连个结尾都不给。

天光破了。

是真破了。

自苏晋咒阵激活以来，那笼罩整座苏家老宅的“阴雾”终于一丝一丝散去，天井的顶瓦被撕开的缝隙中透出一道清冷的晨光。

那道光不暖，也不明亮。

甚至还透着点潮冷的气息。

可它是“光”。

是真正的、能穿透鬼影、刺破咒阵的、活人的光。

“破晓了。”苏袖忽然开口。

他声音不高，像说天气。

“挺准时的。”

苏夏闻声抬头。

苏袖还是那副病态温润的样子，神情淡淡的，像是从头到尾都在看一场别人家的戏。

可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你要走了？”

她问出口，声音里有一点点急。

苏袖却只是“嗯”了一声。

“这一趟，本来也没打算久留。”

“我只是回来看看。”

“看看这老宅，还有没有人能撑到天亮。”

他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还在渗血的掌心上，眉头微微皱了下，随手一挥，一缕清气绕过她的手腕，轻轻缠绕上去，将那几道淤伤拂平。

“你撑住了。”他说。

苏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回什么。

她忽然意识到，她跟这个哥哥……好多年没说过完整的话了。

他走得早，像风一样来过，也像雾一样没了。

她一直以为他死了。

可现在，他还在。

他是苏袖，苏家的十七代鬼纹传人。

是身御百鬼，却永不反噬的怪胎。

是从百年前厉鬼档案里，消失不见的那抹“变量”。

他在这场风暴里，只动了两次手。

可就是那两次，就像是从阴间抖出了一块遮天的幡。

苏夏忽然扑了上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的，只觉得一口气卡在了胸口，再不发泄出来，她就要疯掉——

她抱住了他。

紧紧地。

手上还沾着血，袖子破了，指节发颤，像是从寒水里捞出来的。

“哥……”她低声哭了出来，眼泪一滴滴砸在苏袖衣襟上，声音带着快要断线的颤。

“哥你别走，好不好……”

“你不是走了好多年了吗？你不是、不是都不管我们了吗？”

“这一次，你能不能……不要再走了？”

“我真的……好累了……”

那是一种藏了太久的情绪。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

她可以一刀划开鬼的脸、一咬牙把血阵撑到底、一言不发地站在死人堆里挖心脏。

可现在她只是个妹妹。

一个拼了命也没能把哥哥找回来的妹妹。

苏袖没动，他只是被她抱着，低头看着她的头顶，手里握着一块泛旧的黄符，像是在计算时间。

过了好几秒，他才慢慢抬起手，放在她后脑上，轻轻拍了拍。

“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