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没急着回答。他只是皱着眉，像在理一团绕成死结的线，半晌，才开口。

“顾寒、秦书音。”他说，“还有林墨、夏晴。”

他话一出，陆千秋手上的动作就顿了一下。

那块血布还没收拾完，就被他扔到了一边。他抬起头，盯着黎州：“你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们失踪了？”

“我之前一直以为他们可能已经逃出去。”黎州声音很低，低得像是怕吵醒了什么东西，“但刚才……夏晴那玩意儿……不是人。”

“我知道。”陆千秋嘴角动了动，表情说不清是嘲讽还是疲惫，“她三天前就失踪了。”

黎州猛地回头。

“三天前？”他眸子里那点平静几乎瞬间碎掉，“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早说？”

苏夏也蹙起了眉，走过来问：“什么时候的事？”

陆千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嗓子像是磨砂纸刮过一样，“三天前，京城刚开始出点动静的时候。”

“我那天原本约了林墨吃饭，说好见个面，把之前线索理一下。结果他放了我鸽子。”

“我当时以为他在避风头，毕竟他那人神经一向紧，出点事就猫得比鬼都快。”

“但第二天我去他家看……屋子里没人，手机也关机。他住的小区，有几个住户说听见他半夜出门，还带着个小姑娘。”

“夏晴？”

“嗯。”陆千秋点头，神情凝重，“从那天起，这两人就再没露过面。”

黎州整张脸都冷下来了：“那你就没追？没查？！”

“我怎么查？”陆千秋抬眼盯着他，语气带了点怒火。

“京城那时候已经开始封路，外头一批灵异疯狗乱窜，别说找人，我连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

“我又不是你。”他说着，语气发涩。

“我就是个活命的半吊子——能捡命回来已经谢天谢地了。”

话说到这里，他像是也懒得争了，只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盯着灰沉沉的夜空，吐出一口气：“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这宅子。等你们回来。”

黎州没说话。

他的手缓缓攥紧，骨节泛白，指腹因为握得太紧而有些发红。

“秦书音和顾寒……”他低声开口，“又是怎么回事？”

陆千秋顿了顿，抬起眼看着他：“他们两个啊……失踪得更早。”

“比林墨早了一周。”

“当时整个京圈最先乱的，不是苏家，不是某个案子或者个例。”

“是整整三条胡同一夜之间，灯全灭了。”

“那天晚上，我和顾寒有联系。”他吸了口气，语气变得沉重，“他发了一条定位给我，说他们盯上我们了。”

“然后，手机就再没亮过。”

陆千秋说到这儿，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是被风掐住了喉咙，只剩下一丝飘摇不定的余音。

空气安静得可怕。

就连悟能在偏殿里诵经的声音，此刻也仿佛被这座死寂的宅子吞进了地底。

没人说话。

因为他们都知道，顾寒和秦书音，不是一般人。他们俩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如果连他们都失联——那就不是什么“意外”或者“断联”能解释得了的事了。

就在这时——

“哎哎哎！你们几个！”李正国的声音忽然从墙角那边传来，带着几分掩不住的急躁，“你们快过来！我、我好像发现点什么了！”

黎州猛地抬头，几步走过去：“什么？”

李正国正蹲在天井东角的一口小水井边，指着井沿上一块风化严重的石砖。

他额头冒汗，鬼铃在他腰间轻轻晃着，发出极微弱却不安分的响动。

“我刚才搬尸体过来的时候踩了一脚，结果发现这块砖松得厉害。”

李正国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抠，指甲都掀起了一点，但终究是把那块石砖给撬了下来。

石砖下。

赫然压着一张折叠成四方的小纸条。

——是被人刻意塞进去的。

苏夏也凑了上来，看了那纸条一眼，顿时一惊：“这是……？”

黎州眼神一震，几乎是瞬间把纸条抢了过去，摊开，眼睛在看到上面第一个字的那一刻，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

纸上只写了五个字。

“黎州，小心他们。”

字很淡，像是用极细的毛笔蘸着墨汁写成，笔画有些发颤，最后一个字的“们”字尾更是笔锋涣散，像是写的人临时被打断了手势。

“这是她的笔迹。”黎州低声说，嗓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从骨子里炸开的确定，“是秦书音。”

苏夏眼神里也出现了波动。

她咬了下牙，嗓子发干：“那、那就是她……还活着？”

没有人回答她。

风忽然灌进天井，卷起角落里一撮焦黑的灰烬，轻轻打着旋，飘过黎州的脚边，像是谁在耳边冷不丁地叹了口气。

黎州的手还在颤。

他眼睛死死盯着那五个字，像是要把每一笔、每一划都烙进脑子里似的。

“黎州，小心他们。”

他说不出话来。

他闭了闭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是右手食指有点轻微的骨节外凸，从高一开始就写字歪一点，落笔总是偏右下……最后这个们字断笔的角度，也是她写累了手腕酸的时候才会有的笔锋走向。”

“……是她。”

李正国站在一边，也沉了脸色，低声骂了一句：“靠，那这说明什么？她……不是死了？！”

“没人说她死了。”陆千秋突然插了一句。

他一直没说话，此刻却冷不丁地开口了，语气透着一点莫名的发紧，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秦书音那人……是死都不会轻易留字的。”他低声说，“要是真的写了，就说明她知道自己可能走不出去。”

“但还是想让你知道。”

黎州没说话。

他的喉结滚了一下，像是嗓子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好几秒才艰难咽下去。

那张纸，他一直没放开。

他把它捧在手心里，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东西，不敢使劲，也舍不得合上。

风吹过来，纸张轻轻抖了一下，边角摩擦着他掌心的伤口，一点点渗出血来。

可他像是完全没感觉。

只是低声重复了一句：“她写下来了……说明她还活着。”

“而且……她想让我去找她。”

苏夏眼圈已经红了，想开口又怕打断他，只能咬着牙忍着。

就在这时，黎州指尖忽然一顿，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他低头盯着那张纸，又凑近了点。

“等等……”他皱眉，“这字……不是纯墨水写的。”

“什么意思？”李正国凑过来。

“看这一角。”黎州把纸轻轻翻了个面，指着折痕边缘，“墨痕是新旧混杂的。这里，墨色偏青，说明是上过一次墨、干了，再蘸了水重新写的。”

“你是说……这张纸，是被她重复写过两次？”

“不是。”黎州的声音忽然变得冷静，“是她写完之后，又用水处理过——”

“故意让一部分字迹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