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大楼在市中心，确实气派，进进出出的人，大多穿着讲究，脸上带着几分省城大单位特有的矜持和优越感。

张晋打听着找到了广告部。

办公室里人不算多，几个工作人员有的在低头写着什么，有的凑在一起闲聊，茶杯里飘着热气。

他说明来意，一个坐在最靠近门口位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有些资历的中年男人抬了抬眼皮。

“找谁？”男人的语气平淡，但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审视。

“您好，我是新锐电子公司的张晋，想咨询一下在贵台投放广告的事宜。”张晋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顺手想递上一根烟。

男人没接，轻轻摆了摆手，指了指墙上贴着的“禁止吸烟”标志，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拒绝。

他慢条斯理地上下打量着张晋，目光在那身普通的衣服上停留了片刻。

“投放广告？”男人姓王，是广告部的一个业务经理，此刻他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

“新锐电子？没听说过。什么产品啊？我们省台的广告位，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公司能负担得起的。”

张晋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也依旧平和。“知道省台的门槛高，广告位肯定不便宜，这不是先来了解了解情况嘛。”

王经理嘴角撇了撇，发出一声近似嗤笑的声音。

“年轻人，不是我说话难听，你这种小买卖，在我们省台打广告，效果不大，纯属浪费钱。我们这儿合作的，都是国营大厂，知名品牌，那才叫实力。”

他的态度很明显，就是轻视和敷衍，甚至懒得掩饰。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能拍板定大合同的老板。我们这儿啊，每天都有像你这样异想天开，想靠个广告就一步登天的小老板。”

“听我一句劝，回去多印点传单，找人去学校门口发发，比这靠谱。”

张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脸上的笑容弧度都没变。

他没打算跟这位王经理继续浪费口舌。

做生意，和气生财，但也得分人。

他的视线在办公室里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

角落里，一个穿着浅蓝色旧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年轻女孩正背对着门口，安安静静地整理着一摞文件，动作轻手轻脚。

女孩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身形有些单薄，气质文静，甚至显得有些内向，和办公室里其他人那种或精明或慵懒的状态有些格格不入。

张晋迈步走了过去。

“你好，请问你是？”

女孩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肩膀微微一缩，连忙转过身抬起头，露出一张相当清秀的脸，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似乎休息不太好。

她下意识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眼神有些躲闪，显得很拘谨。

“我……我叫赵雨欣，是……是这里的实习业务员。”她的声音细细的，有点怯生生的。

“赵小姐你好，我叫张晋，新锐电子的。”张晋微笑着伸出手。

赵雨欣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握手，只是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就飞快地收了回去，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我想咨询一下广告投放的事情，”张晋的语气放缓，显得很温和，“刚才那位王经理，好像有点忙。”

赵雨欣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王经理的方向，正好对上对方投过来的、带着几分看好戏和不屑的目光。

她赶紧低下头，声音更细微了。

“张……张先生，您想了解哪方面？”

“我想了解一下，如果在省台投放广告，比如说，投放一年的话，大概需要多少费用？有哪些时段和广告形式可以选择？”

赵雨欣听到“一年”，头垂得更低了，手指有些紧张地捏住了衣角。

“省台的广告……费用，确实很高。”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似乎怕吓跑了这位客户。

“没关系，赵小姐，你尽管介绍，不用有顾虑。”张晋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们公司对这次广告投放有充足的预算，而且我对我们的产品非常有信心。”

赵雨欣这才慢慢抬起头，透过镜片，看到对方平静而认真的表情，不像是随口问问的样子。

她犹豫了一下，深吸了口气，开始介绍省台广告的不同时段、不同栏目的收费标准、以及具体的合作流程。

她讲得很认真，虽然声音依旧不大，但条理非常清晰，数据也记得很清楚。

张晋一边听，一边不时点头，偶尔会插话问几个细节问题，比如收视率、目标人群匹配度等等。

他发现这个女孩虽然看起来内向胆怯，但在业务专业性上，比刚才那位王经理可强多了。

“……大概，就是这些情况了。”赵雨欣讲完，轻轻推了推眼镜，有些紧张地看着张晋。

“谢谢你，赵小姐，介绍得非常详细、专业。”张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我就选这个，天气预报后面，新闻开始前的黄金三十秒广告位，签一年的合同。”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决定买斤白菜。

这话一出，不只是赵雨欣瞬间愣在了那里，瞪大了眼睛，连办公室里其他假装忙碌或闲聊的人，也都齐刷刷地停下了动作，目光聚焦过来。

张晋选的那个时段和时长，一年下来，不多不少，正好是五万块！

如果这笔合同通过赵雨欣的手签下来，按照台里的规定，她一个实习生，能拿到百分之五的提成，也就是足足两千五百块！

在这个年代，两千五百块是什么概念？一个效益不错的国营厂正式工，不吃不喝也得攒大半年！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细微的吸气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投向了角落里的赵雨欣。

刚才还一脸不屑的王经理，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挤出热情的笑容，快步走过来。

“哎呀！这位老板！真是年轻有为，有魄力！”

“刚才是我怠慢了，怠慢了！”

“赵雨欣她还是个实习生，业务不太熟练，很多优惠政策她可能都不清楚。要不这样，这单我亲自来跟您谈，保证给您最优惠的条件，服务绝对到位！”

张晋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看着赵雨欣，嘴角勾起一丝冷淡的弧度。

“不用了，王经理。”

“我觉得赵小姐介绍得很清楚，也很专业。”

“我就跟赵小姐合作了。”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红一阵白一阵，像开了染坊，难看到了极点。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不仅不是来捣乱的，反而一出手就是五万块的大单，而且还指名点姓地绕过了他这个老资格的业务经理，把天大的馅饼砸给了一个不起眼的实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