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总是最磨人的。

第一天过去，没消息。

第二天过去，还是没消息。

店门上的封条像是在无声地嘲笑张晋的乐观。

每过一个小时，张晋心里的火苗就暗淡一分，焦躁感如同蚂蚁在啃噬。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霍院长的面子也不够用了？

第三天上午，就在他快要坐不住，打算再去学校问问的时候，办公室那台老旧的座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张晋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听筒。

“喂？”

电话那头传来了霍援朝的声音，只是听起来，似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歉意。

“小张啊，是我，霍援朝。”

张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霍院长，怎么样了？”

霍援朝顿了一下。“唉，事情我帮你问清楚了。工商局那边回复，态度倒是还好，没说你们一定有问题。但是……”

这个“但是”让张晋的头皮有点发麻。

“但是他们说，既然接到了实名举报，而且还有那几台机器作为‘物证’，按照规章制度，必须得走一个行政复议的流程。这个流程吧，需要点时间，一步步来。所以……你这边，恐怕还需要再耐心等一等。”

张晋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等？

店关一天就损失一天的钱，员工等着发工资，供货商那边也看着呢。

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张晋的声音有点干涩。“霍院长，那……大概需要多久？”

“这个……就不好说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无奈。“按规定，快的话，可能一两个星期能有初步结果。要是中间哪个环节卡一下，或者对方再找点别的茬……”

霍援朝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慢的话，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久？

张晋的动作忍不住有些僵硬。

他明白了。

霍院长肯定是尽力了，也确实起到了作用，至少没让工商局直接把新锐定性为卖假货的黑店。

霍院长的面子，能保他不死。但霍院长毕竟是搞学术的，在机关单位的关系再硬，也拧不过人家按“规章制度”办事。

尤其是下面具体办事的人，存心要拖的话，理由多的是。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那个钱科长，还有背后的葛军和刘阿四，摆明了就是要用这个“流程”拖死新锐。

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磨，新锐电子可耗不起。

这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我知道了，霍院长。”张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这次……真是麻烦您了。”

挂了电话，张晋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盯着桌面上那几张购物小票存根。

行政复议？

这帮孙子，玩得真够阴的。

张晋挂了电话，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样？”

王倩立刻凑过来，脸上写满了紧张。

旁边的杨斌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望向张晋。

张晋把霍院长的话复述了一遍，尽量省略了那些让人心凉的猜测。

王倩的脸瞬间白了。

“还要等？等多久？”

“行政复议……那不是说，至少也得一两个星期？我们下个月五号就要还第一笔贷款了！还有其他一些合作的合同，都赶在最近要结算了，都等着我们结款呢！现在店被封着，一分钱进账都没有，账上的钱都压在货里了，我们拿什么还钱？拿什么结款？”

王倩越说越急，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要是资金链断了，银行那边催，供货商那边也催，引起连锁反应，我们这两年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局面，就真的全完了！”

张晋沉默着。

王倩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他心口。

杨斌皱着眉：“工商那边就没有一个准信儿？复议就复议，总得有个大概时间吧？”

张晋摇摇头：“霍院长说，不好说，快的话一两周，慢的话……”

他没说的太详细。

“先别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拍了拍王倩的肩膀。“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霍院长不是说了吗，工商局态度还好，没直接定性。也许行政复议很快就有结果了呢？”

他安慰着王倩，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的。如果……如果真的拖下去……”

张晋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我会想办法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座机再次响起。

刺耳的铃声让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张晋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

“喂，你好，哪位？是张老板吧？我是你那个铺子的房东老李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犹豫，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

张晋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哥，是我，有什么事吗？”

房东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好意思，甚至有点含糊。“那个……小张啊，跟你说个事儿。我那个铺子……唉，不好意思啊，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

张晋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房东只是叙述：“就昨天签的合同，人家给钱爽快，我也就没拖。”

张晋急忙打断他。“卖给谁了？”

房东含糊其辞：“是个年轻人，看着脾气不太好。具体是谁，我也不太方便透露，人家交代了，说买铺子不想张扬。你看这事儿闹的……后续的租金，还有续约什么的，你就得跟新房东谈了。我就是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挂断电话，张晋的手有些发抖。

他心里已经忍不住开始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

“怎么了？”

杨斌看他脸色比刚才还难看，问道。

王倩也紧张地看着他。

张晋把房东的话艰难地复述了一遍。

“当初开新锐的时候，附近这片房价涨得厉害，我们启动资金不够，想着先租着，等缓过劲来再买。”

他声音干涩，带着几分懊悔。

“谁能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铺子被卖了。而且，买家……十有八九就是葛军。”

王倩捂住了嘴。

杨斌猛地一拍桌子：“妈的！这也太欺负人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可是我们签了租赁合同的吧？就算铺子被他买走了，他也不能马上赶我们走啊！买卖不破租赁，这是有规定的！合同总有期限吧？起码得等到租期结束！”

张晋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我们的租金，是半年一付。从四月份开店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多月。我们的租期……再有二十多天，就到期了。”

现在，正是需要续约的时候。

如果只是铺子被别人买走，虽然麻烦，但也不是无法解决，大不了多付点租金。

可现在，新锐本就深陷泥潭，被工商局的“行政复议”拖着，再被葛军掐住铺面这个命脉……

釜底抽薪，这是要彻底断了他们的根！

仿佛是为了印证张晋的猜测。

没过多久，一阵嚣张的说笑声从外面传来，由远及近。

葛军带着刘阿四，还有两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跟班，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新锐电子那紧闭的店门外。

封条依旧贴在玻璃门上，刺眼得很。

葛军双手插兜，下巴微抬，用眼角斜睨着从办公室闻声出来的张晋三人。

“哟，都在呢？”他语气轻佻，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正好，省得我再挨个通知你们。”

葛军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被封的店铺。

“这间铺子，不好意思，现在是我的了。”

他脸上露出那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笑容。

“房产证昨天刚拿到手，新鲜热乎。你们的租约，快到期了是吧？我记得是，还有二十二天，对不对？到期之后，麻烦麻利点，把你们这些破烂玩意儿都搬走。别占着我的地方，我这铺子，金贵着呢。”

刘阿四在一旁嘿嘿笑着，露出两排黄牙，帮腔道：

“对，赶紧搬走，别耽误我们葛少发财。要是不搬也行。”他指着里面因为关门而堆积如山的货物。“这些东西，既然放在我们的铺子里，那按照规矩，可就是我们的了，算是你们抵的保管费。”

“你们！”王倩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红，指着葛军的鼻子就要骂。“真是卑鄙无耻！小人！”

“别理他们。”张晋一把拉住了情绪激动的王倩，将她护在身后。

他看着葛军和刘阿四那两张令人作呕的嘴脸，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跟这种人，不值得脏了我们的手。”

葛军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显然没把张晋的隐忍放在眼里。

“哟，还挺有骨气？识时务就好。月底，我等着收房。到时候别让我的人帮你们‘清理’垃圾。”

说完，他和刘阿四对视一眼，再次嚣张地笑着，带着跟班转身扬长而去。

只留下近乎绝望的王倩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