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灯光有些暗淡，王倩蹲在地上，正在给张晋叠衣服，一件一件，仔仔细细。

她的动作不快，手指划过棉布的纹理，又轻轻抚平一道褶皱，像要把自己的体温和担忧都熨帖进去，一起塞进行囊。

张晋靠在卧室的门框上，没开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没回头，也没说话，但那份沉默里，全是没说出口的牵挂。空气都好像变得粘稠起来。

夜深了。

窗帘留了条缝，月光或是哪里的灯光漏进来一点，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床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王倩蜷在张晋怀里，像只小猫。她的手指很轻，一下一下地描着他的眉眼、鼻梁，好像要把他的样子刻进心里。

“早点回来。”她的声音像羽毛拂过，带着鼻音。

“嗯，办完事就回。”张晋手臂紧了紧，把她更深地搂进怀里。

他没说那些“放心吧”、“没事的”之类的空话，这种时候，说再多保证，好像都显得有点轻飘飘的。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四周还静悄悄的。

张晋动作极轻地爬起来，穿好衣服，想着趁大家都没醒，赶紧溜。他不喜欢送别的场面，怪腻歪的。

谁知道，他蹑手蹑脚地拉开房门，一抬头，院子里已经戳着好几个人影了。

杨斌冻得直跺脚，嘴里呵出的白气一团一团的。“嚯，够早的啊你！”

魏思雨抱着胳膊靠在墙边，旁边是睡眼惺忪，哈欠连天的魏勇。这姐弟俩，也不知道啥时候来的。

张晋心里那点离愁别绪，瞬间被一股暖意冲散了。这帮家伙……

“嗯，想着早点走，路上时间宽裕。”他笑了笑。

“路上慢点开，注意安全。”魏思雨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落。

魏勇又打了个大哈欠，含含糊糊地嘟囔：“张晋，一路顺风啊……”

张晋挨个点点头，目光扫过他们，最后停在急匆匆从屋里跟出来的王倩脸上。

她眼眶红红的，显然是没睡好，或者……是偷偷哭过了？

“我也跟你去！”王倩突然冲到他面前，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劲儿。

张晋着实愣了一下。“瞎说什么呢？魔都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事情又急，你跟着去添什么乱？”

“我不放心！”王倩咬着嘴唇，眼圈更红了，“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一……”

“新锐这边怎么办？”张晋打断她，语气严肃起来，“铺子刚有点起色，工商局那边还悬着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来找麻烦。你是明面上的老板，法人代表！你必须留在临江坐镇，稳住后方，懂不懂？”

这个理由太硬了，王倩被堵得说不出话，可眼睛里的担忧一点没少。

她转头看向杨斌：“那……那让杨斌跟你去！两个人总有个照应，跑腿打杂也方便！”

张晋哭笑不得，伸手拍了拍杨斌的肩膀：“你就饶了我们班长吧。我这一去，快则十天，慢了半个月都不一定。我自己旷课这么久，还得指望杨斌帮我跟老师周旋，打掩护呢。他再跟我一起消失？咱俩等着学校给处分吧！”

他冲杨斌使了个眼色。

杨斌立刻会意，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王倩，学校那边我得盯着，不然张晋回来课都跟不上了，再说，万一有点啥事，我也好在临江帮衬着不是？”

王倩抿紧了嘴唇，还想再争取。

“要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魏思雨忽然开口，“让我弟跟着去一趟？”

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还在揉眼睛的魏勇身上。

王倩眼睛猛地亮了，但随即又迟疑起来：“可……魏勇的游戏厅不是刚开起来吗？他……他走得开？”

魏勇自己也挠了挠头，脸上写满了“这……不太好吧”的犹豫。他那游戏厅，可刚聚拢点人气，正是需要他这个“老板”镇场子的时候。

“怎么就走不开了？”魏思雨眼睛一瞪，毫不客气地戳穿自家弟弟，“张晋帮咱们家多大忙？那时候要不是他，咱家说不定得多惨呢！半年前你还什么都没有，现在都开了自己的游戏厅。让你跟着跑一趟腿，委屈你了？”

她哼了一声，继续揭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游戏厅开了，你自己天天猫在那儿霸一台激起，玩【街头霸王】玩得不亦乐乎，我看你比谁都闲！正好，跟着张晋去魔都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游戏厅我给你看着，丢不了！”

魏思雨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实在不行，你那帮狐朋狗友呢？叫过来帮帮忙，看看场子，收收钱，总没问题吧？还能让他们白玩？”

魏勇被亲姐这一顿抢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嘿嘿干笑两声，彻底没了脾气。

“得得得！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姐，你是我亲姐！”

张晋看看一脸认真的魏思雨，又看看明显松了口气的王倩，心里琢磨了一下。

多个人，确实方便不少。魔都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真有点什么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而且魏勇身手也不错。

“行。”他终于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去。路上多个伴儿。”

踏上南下的绿皮火车，车厢里混杂着各种气味，汗味、方便面味、脚臭味，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闷热。

张晋和魏勇挤在硬座上，硬邦邦的座位硌得屁股生疼。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从熟悉的临江郊外，变成一片片陌生的田野、村庄。

葛军和刘阿四那两张令人厌恶的脸，新锐店铺门上刺眼的封条，还有那沉甸甸的五万多块钱，都压在张晋心头。

这些压力没有让他沮丧，反而化作一股无形的推力。他想起王倩通红的眼圈，想起杨斌、魏思雨他们临行前关切的眼神。

必须成功。

“张晋，你说魔都那边是不是跟电视里演的一样啊？高楼大厦，遍地都是小汽车？”魏勇趴在窗户上，眼睛瞪得溜圆，一脸憧憬。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更是第一次去魔都这种传说中的大地方，一路上显得很兴奋，扒着车窗不停地看。

“差不多吧。”张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脑子里正飞速运转，推演着接下来的每一步。魔都，金融中心，机会多，但也意味着风险更大。

“到底啥时候才能到啊！”魏勇又开始抱怨起来，扭头看见张晋闭着眼，以为他睡着了，也没再打扰。

哐当哐当的火车声中，张晋闭上眼，不是睡觉，而是在脑中反复推演接下来的计划。每一步都得算计好，不能有半点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