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寒气尚未散尽，地上还结着一层薄霜。
张晋和魏勇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附近的早市。
“老板，豆浆多来点，要烫的！”张晋招呼着。
“油条也多炸几根，捡那焦黄酥脆的！”
两人买了足足两大包，用大号军用保温桶装着滚烫的豆浆，油条则拿干净的大塑料袋仔细包好，尽量不让热气散得太快。
再次来到证券交易所外的长队旁，天色依旧灰蒙蒙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混杂着汗味、尘土味，还有浓浓的焦躁与期待。队伍比昨天看着又长了不少。
“热豆浆！刚出锅的热油条嘞！”
魏勇扯着还有些沙哑的嗓子，卖力地喊起来。他现在是越来越熟练了。
“五毛一根油条！一块钱一碗豆浆！暖暖身子啊！”
这价格，比早市贵了一倍还多。立刻就有人嘀咕。
“嘿，这价钱翻跟头啊？”
旁边立刻有人怼他：“嫌贵你挪窝去买啊？这位置你舍得？”
那人立马不吭声了。
是啊，对于这些在寒风中可能冻了一夜，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的人来说，能喝上一口热豆浆，啃上一根香喷喷的油条，驱散身上的寒意，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给我来一碗豆浆，两根油条！”
“这边！这边也要！”
生意出乎意料的好，带来的早点很快就卖掉了一大半。保温桶里的豆浆见了底。
等到日头渐渐升高，快到中午的时候，队伍里的人又开始躁动起来。排队是个体力活，更是个消耗战，午饭问题又摆在了面前。
还有一些舍不得吃早饭的。但是午饭是真得没办法省了。
张晋正忙活着收拾东西，王大爷佝偻着背，搓着手，笑呵呵地主动找了过来。
“小张老板，忙着呢？”
张晋放下手里的空豆浆桶，擦了擦手。“王大爷，您有事？”
“呵呵，不耽误你生意。”王大爷哈出一口白气，“就是问问，中午……还收方便面不？”
张晋看着他，笑了笑。“大爷，说句实在话，这煮方便面也没啥技术含量。您自己支个摊子卖，不是赚得更多？”
王大爷摆摆手，脸上的笑容不变。“小张老板，你别试探我老头子了。我倒是可以也卖方便面，可小张你肯定不会放弃这种赚钱的机会。再找一家愿意煮面的，很容易。”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
“到时候你卖三块五，我就得卖三块。逼急了你卖三块，我就得卖两块五。这么一杀价，最后谁也落不着好。”
“再说，”他指了指周围，“就算我不跟你争，保不齐旁边又冒出个李大爷、赵大妈也来掺和一脚。这人一多，生意就不好做了，风险太大。”
“我老头子想过了，还不如安安稳稳给你供货。我赚个辛苦钱，起码不亏本，稳当。”
张晋听完，心里对这王大爷倒是高看了一眼。这老头，看着和和气气，心里门儿清，不是那种被一点蝇头小利就冲昏头脑的人。
他也乐得省事，有人稳定供货，总比自己每次都跑批发市场强。
“行！”张晋点头，很干脆。“那就还按昨天的规矩来。只要这外面没人把方便面卖到两块钱一碗以下，我就一直从您这儿拿货。您老办事，我放心。”
“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王大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像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
中午，张晋和魏勇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摞【一次性塑料餐盒】，将王大爷送来的、刚煮好的面条连汤带水麻利地装进去，盖上盖子。这盒子比昨天直接用碗方便多了，也卫生些。
“方便面！热汤面！五块钱一盒！刚出锅的！”
两人再次穿梭在队伍中。
五块钱一盒的价格，昨天已经有不少人尝过鲜，今天接受起来自然也没什么阻力。热气腾腾的面条，闻着就香。
果然，就像王大爷预料的那样。
就在他们卖得正欢的时候，旁边不远的地方，也支起了一个小摊。
一个看着挺机灵、约莫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系着个围裙，卖力地吆喝。
“西红柿鸡蛋盖饭！香喷喷的盖饭！五块一份！”
他卖的是盒饭，不是方便面。
虽然也是抢午餐生意，但品类不同，避免了最直接的冲突。而且定价也是五块，和张晋的方便面一样。
“嘿，张晋，抢生意的来了！”魏勇捅了捅张晋。
张晋瞥了那小伙子一眼，看他那摊子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利索，吆喝得也有板有眼。
“嗯，看到了。”张晋没多说什么，继续卖自己的方便面。“各做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
市场足够大，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光靠他们俩也喂不饱这么多人。这小伙子挺聪明，没有上来就打价格战，坏了大家吃饭的规矩。
兴业房产股票即将发售的消息，通过报纸、广播、单位通知，早已传遍了沪上乃至全国的大街小巷。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本地人，得到消息后也加入了排队的行列。
队伍，肉眼可见地又长了一大截，蜿蜒曲折，像一条不见首尾的长龙。
张晋看在眼里，送完最后一盒方便面，立刻招呼魏勇：“走，再去拉一车马扎！”
“又拉马扎？”魏勇有点不解。
“人多了，站不住，就得坐着。这玩意儿是刚需，总有人需要。”
这一天下来，刨去给王大爷的面钱和其他成本，算算流水，大约赚了两千块。
比昨天少了不少。
主要是果汁那样的“爆款”没法复制，而且还多了一个卖盒饭的分流了一部分午餐客源。
但张晋跟魏勇对视一眼，都还算满意。
“行了，两千就两千，不少了！”魏勇拍了拍鼓囊囊的口袋，里面全是零钱，“比上班强太多了！”
毕竟，这钱赚得依旧比寻常营生轻松太多。
到了第三天。
张晋照例和魏勇去早市买了早餐来卖。
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昨天那个卖盒饭的小伙子的位置。
空的。
摊子没了，人也没来。
“咦？那卖盖饭的小子今天没来？”魏勇也注意到了。
张晋心里闪过一丝奇怪，但也没太在意。或许是睡过头了，谁知道呢。
可就在他给一个排队大叔递豆浆的时候，眼角余光无意中一扫，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昨天那个卖盒饭的小伙子！
他此刻赫然也站在了长长的队伍里，夹在人群中，正伸长脖子，踮着脚尖，眼巴巴地往前看。他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夹克，脸上带着和周围人一般无二的狂热与期待。
得，又一个下场的。
张晋收回视线，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人心啊，果然是经不起诱惑。这小伙子大概是卖了两天盒饭，攒了点本钱，看着这排队买股票的疯狂劲头，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也想跟着下场搏一把，一步登天。
“嘿，张晋你看！”魏勇也发现了，压低声音，“那小子真排队去了！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
“想发财呗。”张晋淡淡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