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把剩下的十几件棉衣和几件皮夹克都丢给魏勇。

“你在这儿看着，我去去就回。”

魏勇穿着新夹克，浑身是劲儿，拍着胸脯保证。

“放心吧张晋，保证给你卖光！”

张晋没多说，蹬着空了的三轮车，吱呀呀地又汇入了远处的车流，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街角。

魏勇守着摊子，时不时有人过来问问价格，但买的人不多。

他心里惦记着那台幸福250摩托车，干劲倒是挺足，就是嘴皮子没张晋那么利索。

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远处传来熟悉的三轮车链条声。

魏勇伸长脖子一看，张晋回来了。

车斗里码得整整齐齐，全是那种最大号的，起码两升装的塑料桶果汁，花花绿绿的标签在路灯下晃眼。

“张晋，你…你弄这么多果汁干啥？能卖出去吗？”

魏勇迎上去，有点懵。卖马扎，卖食物，卖床铺，都可以理解。这果汁又不是什么必需品，能卖得出去吗？

张晋跳下车，拍了拍车斗。“这你就不用管了。”

他把三轮车直接推到了排队人群的边上。

队伍里的人早就冻得够呛，一个个缩着脖子跺着脚。

下午刚被张晋推销过马扎、泡面、棉衣，不少人对他这张脸已经相当熟悉，甚至带着点怨气。

这会儿看见他又推来一车饮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喂！我说你这外地佬，有完没完啊？”

一个穿着蓝色棉袄的青年忍不住先开了腔。

他下午刚花高价买了张晋一个马扎，心里正不痛快。

“卖吃的卖穿的，我们忍了，现在连水都卖？想钱想疯了吧？”

青年的声音不小，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

“就是啊，这玩意儿平时小卖部最多五毛钱一瓶，你这【大瓶装】，打算卖多少？”

“看这架势，不得宰我们一刀？”

抱怨声此起彼伏。

张晋像是没听见周围的议论，从车上拿起一瓶橘子味的果汁，举了举。

“三块一桶。”

“三块？！”

青年瞪圆了眼睛，声音拔高八度。

“你怎么不去抢？！五毛钱的玩意儿你卖三块？穷疯了是不是？”

他指着张晋，又指了指自己脚边一个旧军用水壶。

“看见没有？老子自己带了暖水瓶，装满了热水！谁买你这破果汁谁是冤大头！”

周围响起一片附和声。

“对！太黑了！”

“谁买谁傻！”

张晋脸上没什么表情，反而露出一丝坏笑。

“穷疯了？也许吧。”

他慢悠悠地说。

“不过我现在忍不住在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青年，又看了看周围黑压压的人群。

“你说，等到了后半夜，天寒地冻的，你想撒尿的时候，去哪儿？”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墙角。

“那几个好地方，早被人用帐篷占了，人家互相认识，轮流睡觉看着呢。”

确实，几个避风的角落已经被各式各样的帆布、塑料布围了起来，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除了那几个墙角，这证券市场大门口，光秃秃的，你上哪儿尿去？”

张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掂了掂手里那瓶【大瓶装果汁】。

“难道……尿你那宝贝暖壶里？”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那骂人的青年愣住了，脸涨得更红。

“我…我不会去厕所吗？找别人帮我占着位置，不行啊？”

他嘴硬道，但底气明显不足了。

公共厕所离这里可不近，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分钟。

张晋嘿嘿笑了两声。

“找人占位置？倒也不是不行。”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人心的嘲弄。

“不过我可是听说，这次的兴业股票是限量的，准备的股票压根不够卖。”

“队伍往前挪一个位置，就多一分买到的希望。”

“要是我的话……”

张晋拖长了声音，看着周围那些竖起耳朵的人。

“我巴不得排我前面的人赶紧走，赶紧掉队才好。我凭什么给你占位置？让你回来站我前面？”

“有个尿壶，最多就是埋汰点。”

他晃了晃手里的果汁瓶。

“但是，起码不至于丢了这个好不容易排来的位置。”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人群。

寒风吹过，只剩下呜呜的声音。

每个排队的人心里都飞快地盘算着。

是啊，谁愿意让别人插队？谁愿意离开这个位置？万一……万一就差这几分钟呢？

几秒钟后。

“喂！那个……卖果汁的！”

一个中年男人率先反应过来，急促地喊道。

“给我来一瓶！”

“我也要一瓶！”

仿佛一个开关被打开，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刚才还义愤填膺指责张晋黑心的人，此刻争先恐后地掏钱。

三块钱一瓶？

跟可能错失的发财机会比起来，这算什么？

“排队排队！别挤！”

张晋一边收钱，一边递出果汁，忙而不乱。

魏勇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连忙上去帮忙维持秩序，收钱找零。

不到十分钟，满满一三轮车的【大瓶装果汁】，被抢购一空。

张晋数着手里厚厚一沓零钱，主要是五块、两块、一块的，还有不少毛票。

粗略一算，又是几百块到手。

魏勇看着张晋，眼神里全是崇拜。

这钱赚得……简直跟抢一样！不，比抢还容易！

天色彻底黑透，寒风更加刺骨。

两人收了摊，推着空三轮车往回走。

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魏勇忍不住掰着手指头算账。

“张晋，咱们今天……卖被子棉衣赚了两千多，加上马扎、泡面，还有刚才这果汁……我的天，少说也有四千块了吧？”

他越算越心惊，越算越激动。

“这才不到一天啊！要是天天都能赚这么多，一个月下来……那还开什么游戏厅啊？！”

张晋蹬着三轮车，没回头。

“你想得美。”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平时哪有这种好事？”

“能在路边摆个摊，一天稳赚一百块以上的生意，平时肯定会有人更你竞争。这次是特殊情况。”

张晋叹了口气。

“股票这玩意儿，把人心都搞活了，也搞乱了。所有人都盯着交易所，想着一夜暴富，谁还有心思跟你抢这点卖力气的小钱？”

“那些平时在车站、码头、市场里混生活的老江湖，要么自己也去排队了，要么就觉得咱们这是小打小闹，看不上。所以咱们才能钻这个空子，舒舒服服地做买卖。”

“等这阵风过去，你想再找这种机会，难。”

魏勇听完，心里那股火热稍微降了点温，涌上一丝惋惜。

不过他很快又高兴起来。

“那也行啊！就算只有这几天，按今天这势头，到认购证发售那天，咱们也能赚不少了！”

他用力搓了搓手，感觉身上的皮夹克更暖和了。

张晋没说话，只是默默蹬着车，三轮车的链条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单调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