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试图推脱，语气尽量平和。“康海潮，你这是干什么，用不着这样。”

“应该的，应该的！”康海潮浑然不觉张晋的不适，反而觉得自己这番操作既周到又显情分，得意地拍了拍张晋的肩膀。

二舅妈眼睛尖，早就瞄着这边的动静，一见康海潮塞钱，立刻像闻着腥味的猫一样凑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开得更盛了，褶子挤作一堆：“哎呦，海潮就是敞亮！张晋啊，你看你二舅妈家那大侄子，整天在家待着也不是个事儿，你在省城是店长，能不能给他在你们店里安排个活儿？不用多好的，能糊口就行！他可听话了！”

“是啊是啊，张晋，”另一个姑妈也眼疾脚快地挤上前，唯恐落后，“还有我家那丫头，也大了，在你们那儿当个售货员什么的，也比在家种地强啊！女孩子家家的，总得找个正经事做。”

七嘴八舌的声音又一次将张晋包围，每个人脸上都堆着热切的笑容，眼神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张晋是随便点点头就能解决他们所有的烦恼。

张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客气：“二舅妈，姑妈，这事儿我记下了。不过省城那边招人都有规矩，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得有空缺，还得看能力，不是说塞就能塞进去的。”他尽量把话说得委婉，又留有余地。

康海潮见缝插针，又把话题拉了回去，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又像是故意要让旁边竖着耳朵的亲戚们听见似的，带着一股神秘感：“兄弟，那游戏机，给我匀一百台！钱不是问题！哥哥我信你！”

自家的买卖，给别人开后门还能开到自己家里来？张晋心头掠过一丝荒谬感。但他此刻只想尽快摆脱这群热情过度的亲戚。

“海潮哥，钱我先收下，不是为你这钱，是为你这份情义。”张晋把口袋里的钱拍了拍，算是暂时应下了这份“厚礼”，“游戏机嘛，最近确实紧俏，我打电话问问具体情况，能帮的我肯定尽力帮一下。”他这话半真半假，既给了康海潮一个面子，也给自己留了退路，好让他不再继续纠缠。

康海潮一听这话，立刻眉开眼笑，仿佛已经看到一百台游戏机到手的情景：“够意思，兄弟！我就知道你行！”他觉得这钱花得值，这脸挣得也足，又重重拍了张晋一下。

张晋看火候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声音透出几分郑重：“各位叔叔婶婶，我去给新锐那边的同事打个电话，正好还有其他急事催着我回去处理一下，实在不能多待了。”他开始找借口脱身，表情也配合着显得有些焦急。

“哎？这就走了？饭还没吃呢！”三堂叔有些意外，似乎还想听更多关于省城大经理的“辉煌事迹”。

“是啊，张晋，你弟弟妹妹的工作还没谱呢……”二舅妈显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眼神里满是不甘。

张晋心里叫苦不迭，再不走，怕是今天就要被这些“热情”的亲戚给淹没了。他故作焦急道：“真有急事，店铺那边催得紧。这样，我先去一趟，处理完事，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再好好跟大家聚聚。”

张昊见状，也连忙帮腔：“是啊，张晋有事要忙，让他先去吧，正事要紧。”他适时地递了个台阶。

众人看张晋确实不像是客套，这才恋恋不舍地放行，嘴里还不停地嘱咐着：“路上慢点！”“工作的事儿，你多上心啊！”

张晋几乎是落荒而逃，好不容易挤出堂屋，来到院子里，冬日的冷风一吹，他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些。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年，过得可真不清静，比上班还累。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脚下一转，朝着王倩家的方向走去。离巷口还有一段距离，就听见几个妇人尖利的嗓门在寒风中格外清晰，那种特有的、拉长了调的议论声，让他眉头一皱。

“哎，你们听说了没？王家那丫头，就是在省城那个，听说在外面不学好，傍上大款了！”一个穿着臃肿棉袄的胖大妈压低了声音，但那音量，加上她刻意营造的神秘感，反而更引人注意，恨不得半条街都听见。

另一个瘦高个儿的妇女撇着嘴接道：“可不是咋的！要不然她一个农村丫头，哪来的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上次回来，那衣服料子，啧啧，咱们见都没见过！滑溜溜的，肯定贵！”

“就是，听说那男的比她大不少呢！现在的年轻人啊，为了钱，脸都不要了！她爹妈也不好好管管，真是丢人现眼！带坏村里风气！”第三个声音加入了进来，语气中充满了道德上的优越感。

张晋的脚步顿住，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些长舌妇，嘴巴怎么这么恶毒！空穴来风，就能把人说得如此不堪！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没有立刻冲过去跟她们理论，那只会让事情更糟，反而坐实了她们的猜测。

他走到王家对面的一个不起眼的墙角下，抬头朝王倩家的窗户望去。

没过一会儿，窗帘轻轻动了一下，王倩的脸庞在玻璃后一闪而过。她显然也看到了张晋，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便顺着张晋的视线方向，明白了外面的情况，脸上的光彩黯淡了几分。

张晋朝她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示意她找机会出来，不要惊动旁人。王倩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窗帘又恢复了平静。

不多时，王倩提着一个小簸箕从家里走了出来。她低着头，快步朝着巷子另一头走去，避开了那几个仍在窃窃私语的妇人。张晋心领神会，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处废弃的院墙后面，这里僻静无人。

“你……你都听到了？”王倩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发紧，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不敢看他。

张晋看着她微红的眼圈，声音沉稳：“嗯，刚到巷口就听见了。”

“别理她们，一群碎嘴婆娘，闲着没事干就爱东家长西家短的。”王倩低下头，踢着脚下的碎石，语气显得故作轻松，“反正过几天我就回省城了，她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去，我不在乎。”

“真不在乎？”张晋追问，他不信。

王倩猛地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却倔强地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看得张晋心里一抽：“在乎能怎么样？跟她们吵一架？不值得。你……你也别为我生气，犯不着跟她们一般见识。”

看着王倩故作坚强的模样，张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清楚，这些恶毒的流言对一个女孩子的伤害有多大，她嘴上说不在乎，心里不定怎么难受呢。这些流言蜚语，如果不及时制止，只会愈演愈烈，不仅伤害王倩，还会让她家里人抬不起头。

他必须做点什么，彻底堵住那些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