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段勇平的呼吸声明显变重了，听筒里能听到他有些急促的喘息。

他不是个笨人，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这份方案意味着什么。

日华电子……一分钱都不用出！

一点资金风险都不用担！

只是用现有的，甚至有些被当成包袱的东西，就能凭空拿到一个新公司三成的股份！

这件事要是做成了，厂里名利双收，他段勇平就是头号功臣！

要是失败了……失败了厂里也没有任何经济损失！亏的是张晋个人的一百万！

这……这哪里是合作方案！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正好就落在了他段勇平的眼前！

他心里那团已经快要灭掉的火，一下子又重新烧了起来，烧得他全身的血都热了！

就在段勇平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张晋又说了一句最关键，也最让他无法拒绝的话。

张晋说：“而且，段哥，我提议，由你，来担任这家新公司的总经理。”

张晋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笑意，继续说道：“新公司是独立法人，财务和人事都是独立的。你只需要对董事会负责，也就是……对我，和代表日华电子的陈老板负责。至于詹宏他们，手再长，也管不到新公司这边来。”

这句话，像是一股暖流，一下子就说到了段勇平心里最憋屈的地方。

这已经不只是一次商业合作了！

这是要把他段勇平，从那个处处受人掣肘、被外行管内行的泥潭里，给彻底拉出来！

给他一个平台，给他充分的信任，让他能放开手脚，去实现那个被上面否决掉的梦想！

段勇平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眼眶有点发热，他拿着电话，在办公室里走了两步，像是一头被关了太久，终于看到出口的困兽。

段勇平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老弟！你……”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了。一百万的投资，成立合资公司，这事必须得日华背后的陈老板，亲自点头才行！

段勇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了不少，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头：“老弟，你等我！你等着我！我……我马上去找陈老板！我这就去！”

说完，没等张晋再回话，电话那头就传来“哐当”一声放电话的响动，接着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开门声，最后，只剩下了一阵忙音。

张晋慢慢地把听筒放回电话机上，那声塑料的轻响，把办公室里还处在震惊中的两个人拉回了神。

他转过身，看到的是两张写满了困惑、震惊和不敢相信的脸。

王倩总算从巨大的冲击里缓了过来，她走到张晋面前，抬头看着他。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对自己喜欢的人能运筹帷幄的佩服，有听到百万巨款的震撼，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担心。

她的声音有点发飘。

王倩问道：“张晋……一百万……你……你从哪儿弄这么多钱？”

她又问了一句：“我们……我们真的要做这么大的事吗？”

这已经不是开个小饭馆，做点小买卖了。这几乎是把他们所有的一切，甚至是一些他们根本没有的东西，都押了上去。

张晋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色和担忧的眼神，心里软了一下。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有些发凉的手。

申城，日华电子厂。

午后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照进来，在老板办公室的水泥地上拉出几道长长的光影。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茶叶香味。

段勇平站在那张红木办公桌前，手里捏着几张刚写好的方案纸，手心出了些汗，把纸的边缘都弄得有点潮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不少。

办公桌后面，老板陈自健正拿着杯盖，一下一下地撇着茶杯里的茶叶沫，动作不紧不慢。而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的正是段勇平的对头，副厂长詹宏。

詹宏翘着腿，嘴角带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端着茶杯的样子，看着就有一股说不出的得意劲儿。就在前两天，他才刚把段勇平那个学习机项目给搅黄了，说那玩意儿不切实际，这会儿心里正舒坦着。

看到段勇平进来，詹宏眼皮都没怎么抬，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段勇平没理他，他先是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才把那份还带着手心温度的合作方案，小心地放在了陈自健的桌上。他没再提学习机那三个字，那个想法前两天已经被批得什么都不是了。

段勇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他开口说道：“陈老板，临江市那边有个年轻人，想跟我们厂合资，成立一个新公司。”

陈自健轻轻“嗯”了一声，眼睛还是看着自己的茶杯，好像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趣。

段勇平只好接着往下说：“对方出一百万现金，占新公司百分之六十七的股份。我们厂这边，用日华的牌子和一些技术入股，占百分之三十三。新公司是独立经营的，由我……由我来当总经理。”

他这话刚说完，还没等陈自健有什么表示，旁边的詹宏先有了反应。他把手里的茶杯往茶几上不轻不重地一放，发出“嗒”的一声，茶水晃了一下。

詹宏靠在沙发上，看着段勇平，像是在听什么笑话。他慢悠悠地开口说道：“段勇平，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了？一个毛头小子，张嘴就是一百万现金？这种话你也信？陈老板，您可得想清楚，我听着这事儿怎么这么悬乎，别是个骗子，想空手套白狼，来骗咱们日华的牌子和技术。”

他身体前倾了一些，声音也大了一点：“再说，他凭什么要百分之六十七的股份？他当自己是谁？这简直就是没把我们日华厂放在眼里。我看啊，他八成就是个家里有点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想拿我们厂的名声，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詹宏这番话说完，一副自己是为厂里着想的样子。

段勇平的脸有点红，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也攥了起来。他刚想开口争辩几句，就看到陈自健缓缓抬起了手，往下压了压。

办公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