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宏撇了撇嘴，靠回了沙发上，但脸上那副“我看你下面怎么说”的表情一点没变。

所有人都以为陈自健会因为“一百万”和“骗子”这些话而生气，但他没有。这日华厂幕后的大老板，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既没被一百万这个数字吓住，也没因为对方是个大学生就小看人家。

他那双眼睛里，闪过一种生意人特有的光。他没去看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而是直接看到了这方案最核心的地方——风险小，回报高。

这笔买卖，要是做成了，日华厂等于白得一个能挣钱的公司，还有三成多的利润。要是做不成，日华厂一分钱的损失都没有，亏的是那个年轻人自己的一百万。

单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这份方案，确实没什么好挑剔的。

陈自健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杯底碰到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抬起眼，目光像钉子一样，牢牢地盯住了段勇平。

陈自健问道：“这个张晋，什么来头？”

他紧接着又问：“是哪里人？”

“你怎么认识他的？”

最后，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凭什么相信他，能拿得出来一百万？”

一连串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砸过来，又快又直接，不给人思考的余地。

詹宏在一旁心里冷笑，等着看段勇平怎么往下编。

但段勇平好像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他原本还有点紧绷的身体，反而放松了一点，迎着陈自健审视的目光，不慌不忙地开了口。

段勇平说道：“陈老板，这个张晋，是临江大学的学生。他家里的具体情况我不了解，但是他这半年来做成的事，我是亲眼看着的。”

段勇平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说了以下：“半年多以前，他看准了游戏机这个市场，从南边进了第一批货。那时候没人觉得这东西能行，都说是小孩子玩的。结果呢，他只用了三个月，就把整个临江市的游戏机生意都抓在了自己手里，连周围几个县城，都得从他那儿拿货。我打听过，光靠这个，他就挣了好几十万。”

“他们省里还出过几个竞争对手，也有有背景的，手段也不差。但是最后还是栽在了张晋手底下。这份眼光和胆量，不像个学生，倒像是在生意场上干了很多年的老手。”

段勇平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点佩服。他继续说道：“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这个人，很稳重，脑子特别清楚，对市场的判断，比咱们厂里有些老业务员都准。他不是那种靠家里的年轻人，更不是骗子。在我看来，他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一百万，我相信他拿得出来。”

这番话，有事实，有根据，说得很实在。

詹宏脸上的讥笑有点挂不住了，他没想到段勇平对这个年轻人的底细摸得这么清楚。

陈自健听完，没说话，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地上的光影在慢慢地移动，能看到空气里的灰尘在光束里飘着。

陈自健的手指，开始在桌面上，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敲着。

他心里在盘算。

詹宏的反对，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出于私心，不想让段勇平好过，怕段勇平借着这个机会翻身，压他一头。詹宏的眼光，就只有厂里这么大点地方。

而段勇平提的这个方案，虽然听着有点悬，但确实给厂里指了条新路。一条可能很挣钱的路。最关键的是，走这条路，日华厂自己不用掏钱去试，风险都在那个叫张晋的年轻人身上。

自己这边，怎么算都不亏。

过了好一会儿，那敲桌子的声音停了。

陈自健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光，像是已经拿定了主意。他看着段勇平，嘴角出现了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陈自健开口说道：“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

他转向段勇平，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吩咐道：“你，让他来一趟申城。路费，厂里给他报。”

陈自健的身子微微往前探了探，盯着段勇平，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要亲眼见见，看看他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只会耍嘴皮子！”

新锐电子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打破了店里的安静。

【铃——铃——】

杨斌走过去拿起话筒，习惯性地“喂”了一声，还没等他说第二句，对面一连串的话就传了过来。

他听了两句，神色一动，捂着话筒对张晋说：“张晋，是段哥的电话，听着好像有急事。”

张晋走过去接过听筒，刚放到耳边，就听到了段勇平的声音。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劲儿，听得出来非常高兴。

段勇平在那头说道：“成了！老弟，成了！”

那声音透过听筒，带着点电流的杂音，但那股子兴奋劲儿却一点没减。

段勇平继续说道：“陈老板要见你！他让你尽快来一趟申城！”

张晋拿着听筒的手很稳，心里却跟着那两个字，重重地跳了一下。

成了。

这两个字的分量，比一百万现金拍在桌上还要实在。

段勇平的语速很快，把情况又说了一遍：“厂里给你报销来回的路费，卧铺票！陈老板要当面跟你谈！老弟，这性质可不一样了，之前是咱们想见他，现在是他请咱们过去！”

从被拒绝，到被邀请。

一步的距离，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待遇。

杨斌在旁边听了个大概，也替张晋高兴，脸上全是笑：“张晋，你真行啊，还真让他们请你过去了！”

店里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

挂了电话，张晋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正在整理货架的王倩。

王倩听完，脸上先是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但这笑容没持续几秒，就慢慢收了起来，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她有些担心地问道：“去申城？那么远的地方……是你一个人去吗？”

张晋点了点头。

王倩立刻说道：“不行！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那么大的厂子，万一……万一他们就是想把你的方案骗到手怎么办？等你把所有东西都告诉他们了，他们自己甩开你单干呢？”

她的担心很具体，也是生意场上很可能发生的事。

王倩又补充道：“而且申城那么大，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别的危险呢？”

张晋看着她一脸焦急的样子，心里感觉暖暖的。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能感觉到她的手心有点凉。

张晋用很平静的语气，安抚她道：“放心，我肯定不会一开始就拿着钱过去的。本来就是他不愿意承担风险，我才提出由我们出资的。现在他又怎么可能忽然决定甩开我们单干？”

他的声音有一种能让人踏实下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