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脸上露出一丝很淡的笑意，原本在茶杯上摩挲的手指，移到了桌面上，开始有节奏地一下一下轻轻敲着。

嗒……嗒……嗒……

这不轻不重的声音，让还在气头上的宋志伟愣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向张晋。

对面的年轻人靠在椅子上，表情很平静，那种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神态，让他想起了之前张晋做的几件事。无论是倒卖游戏机，还是后来开辟BB机市场，这个年轻人，好像总能在别人都觉得没路的时候，找到一条路出来。

张晋迎着他的目光，开了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宋哥，你信不信我？”

宋志伟喉结上下动了动，没说话。

张晋身体微微向前倾，敲桌子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这件事，我去谈。”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但话里的那份肯定，却让宋志伟的心跳快了一下。

张晋看着宋志伟脸上变化的表情，话锋跟着一转，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过，宋哥，我要是帮你谈成了，你得先帮我一个小忙。”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把话说完。

“借我点钱。”

宋志伟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脑子转得飞快，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张晋的整个思路。他这不是来借钱的，他是拿着这件事来做交换的！

一股兴奋劲冲散了他刚才的烦躁，他脸上露出了生意人特有的那种精明和开怀。

“嗨！我当什么事！”

他一摆手，好像刚才发愁的不是他一样。

“只要你能帮我把领军盘下来，别说一个小忙，大忙都行！钱的事？你说个数！”

张晋笑了笑，感觉压在心口好几天的重量，终于被搬开了。

他伸出一只手掌，张开五指。

“五万。”

他收回手，端起茶杯，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然后才把杯子放回桌上。

“三天内，钱要到我账上。至于收购的细节，等我消息。”

就这么几句话，就把那份足以压垮一个家庭的借钱压力，不动声色地，变成了一场他占主导的商业谈判。

宋志伟兴奋过后，又冷静了一些，带着点疑问看着张晋。

“你打算怎么去谈？葛军那小子现在油盐不进，连他家里老爷子的话都不听！就是个滚刀肉！”

张晋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来车往的街道。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个让人看不透的笑容。

“对付疯狗，自然不能硬碰硬。”

他顿了一下，才说出下一句。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试一试。你等消息就可以。”

从茶楼出来，张晋没急着回家。他领着王倩，拐进了市里最好的茶叶店。

张晋对柜台后的售货员指了指货架上层的一个茶叶罐，很熟络地开口。“同志，帮我包二两最好的明前龙井。”

王倩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熟练地付钱，接过用油纸包好的茶叶，轻声问了句。“你还记得葛大爷爱喝这个？”

张晋把茶叶包递给她拿着，嘴上应了一声。“记着呢。”

说完，他又带着王倩去了旁边的食品商场。他没去看那些包装花哨的西式点心，而是径直走到了卖传统糕点的柜台，专门挑了几样看起来就酥软、好消化的老式糕点，让售货员仔细用纸盒装好。

看着张晋有条不紊做着这些事的侧脸，王倩心里那点因为借钱而悬着的焦虑，不知不觉就散了。她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完整的盘算，这个男人做起事来，总有股让人心里踏实的力量。

到了葛大爷家所在的小区。两人凭着记忆，很熟悉地走进了那个有些年头的小院。

张晋抬起手，在门上敲了敲。

笃、笃、笃。

门里传来一阵有些拖沓的脚步声，过了会儿，门锁“咔嗒”一声被拧开了。

开门的是葛大爷，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旧坎肩，头发花白。他看见门外站着的张晋和王倩，先是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随即又透出点局促，两只手在身前的衣角上搓了搓，像是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顿了一下，才开口。“小张，小倩……你们，怎么来了？”

张晋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来看看您。”

葛大爷把他们迎进屋，不太好意思地接过礼物，小心地放在了桌上。书房的陈设还是老样子，一张方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张边角泛黄的年画。东西没变，但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很沉，好像空气都比别处要重一些，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葛大爷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水，招呼着。“快坐，快坐。”

他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下，端着水杯，眼神有点飘忽。“算起来，你们上次来，都快一年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藏不住的疲惫。

张晋捧着杯子，客气地回了一句。“最近太忙，一直没抽出空。”

葛大爷像是被这话刺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摆了摆，打断了他。“别！别跟我说这些虚的。你们忙，我知道。这事……不怨你们。”

他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原本挺直的腰杆塌了下去，声音里带着点沙哑和愧疚。“我让葛军那混小子跟你学做生意，他倒好，本事没学到，反过来坑你。这事，是我老头子对不住你们，没脸见你们。”

张晋把手里的茶杯稳稳放下，看着葛大爷，语气很认真。“大爷，您这话就见外了。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葛军是葛军，您是您。咱们的交情，跟任何事都没关系，不会变的。”

王倩也在旁边连忙跟着点头。“是啊大爷，我们就是想您了，过来看看您，您可千万别想太多。”

这番话像是一股暖流，让葛大爷紧绷的神经松快了不少。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压在他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好像总算是挪开了一点。

屋里的气氛缓和了些。

张晋重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好像只是随口一提，很自然地问了一句。“大爷，葛军他……最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