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自己的孙子，葛大爷刚刚舒展一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脸上全是愁容。“还能怎么样？开的公司赔光了，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他爸知道了，气得不行，不让他再折腾了，想托关系给他找个单位，安安稳稳过日子得了。”

他摇着头，手里的茶杯都跟着轻微地晃了晃。“可那孩子犟得很，跟头牛一样！死活都不同意，天天在家里嚷嚷，说他没输，就是运气不好，还想着要去借钱翻本。”

葛大爷把茶杯往桌上放去，杯底和桌面碰了一下，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溅出几滴水。

他看着那几滴水渍，声音里满是无奈。“我这把老骨头，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话音刚落，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身影带着一股急躁的风冲了进来。

是葛军。他一脸阴沉，眼底下是浓重的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好几天没打理过。他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的张晋和王倩，先是愣住，随即那张脸上的血色瞬间就褪去了，变得铁青。

他死死地盯着张晋。“张晋？！”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几步冲到客厅中央，伸出手指着张晋，因为激动，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他声音嘶哑地质问，带着一股火气。“你还来我家干什么？是不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我公司倒了，你心里很高兴是吧？这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你个混账东西！”

葛大爷被气得站了起来，脸色发白，指着葛军，嘴唇都在哆嗦。“你怎么跟小张说话的！有你这么跟人说话的吗！你给我出去！”

葛军看都没看他爷爷，脖子梗着，眼睛通红地瞪着张晋，那副样子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一样。

他冲着他爸吼了回去。“我不滚！我没错！就是他！就是他在背后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搞我！不然我的公司怎么可能会倒！”

爷孙俩一个气得说不出话，一个满心怨恨，在小小的客厅里对峙着，场面僵持不下。王倩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看着他们。葛大爷扶着桌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身子都有些晃。

张晋从头到尾都只是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直到屋里的争吵声因为葛大爷的喘息而停滞下来，他才缓缓站起身。

他没动，只是平静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沸水里，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杂音。

“葛军，你闹够了没有？”

客厅瞬间安静下来。葛军和葛大爷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他。

张晋往前走了一步，停在葛军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他等了几秒，才继续说。“闹够了，就坐下听我说。”

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我今天来，不是看你笑话，是来给你送钱的。”

他看着葛军僵住的脸，补充了最后一句。

“当然，也要看你……配不配得上这笔钱。”

送钱？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葛军暴怒的火焰上，连火星子都给浇灭了。

他满腔的怒火和怨恨，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他死死地盯着张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除了仇恨，又多了一层浓重的狐疑。

这孙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旁边的葛大爷也忘了喘气，扶着桌子的手松开了些，同样不解地看着张晋。客厅里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张晋没有立刻搭理葛军，他先是走到葛大爷身边，伸手在老人后背上轻轻顺了顺。“大爷，您先坐，别动气。”

他的动作很自然，声音也不大，却让老人的呼吸平顺了不少。

安抚好老人，张晋这才转过身，重新面向葛军。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口说道：“我这次来，确实是为了你的领军电子。”

他看着葛军重新戒备起来的样子，继续说：“不过，我不是代表我自己。是代表隆兴电子的宋志伟，宋老板。”

“宋志伟？”

葛军听到这个名字，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先是愣了一秒，随即嗤笑出声，笑声里全是轻蔑和不屑。

“他？他想买我的公司？”葛军的脖子又梗了起来，下巴抬得高高的，“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做梦！我就是把公司一把火烧了，把所有东西都砸了，也绝不会卖给他这个趁火打劫的小人！”

他情绪又激动起来，好像宋志伟这个名字，比张晋本人更能戳到他的痛处。

“趁火打劫？”张晋笑了，那笑声很轻，听在葛军耳朵里却格外刺耳，里面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葛军，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看不清形势吗？”

张晋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在葛军心上。

他冷静地分析道：“你的公司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是一个空壳子，账上没钱，外面还欠着一屁股的债。你自己说说，整个临江市，除了宋志伟，现在还有谁敢接你的盘？还有谁愿意接？”

葛军的脸色僵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张晋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下去：“任何一个想进场的新买家，只要脑子没坏，都会先掂量掂量。他们进来要面对什么？要面对隆兴电子的直接竞争。宋志伟已经把市场铺开了，客户认他的牌子，维修点也到处都是。谁会花一大笔钱，买下你这个烂摊子，再去跟一个已经站稳脚跟的强大对手，打一场根本没有胜算的仗？”

“他们只会把价格往死里压，压到地板上，甚至让你贴钱还债，好把你的营业执照和那点破烂存货弄到手。你信不信？”

张晋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了葛军。

“但宋老板不一样，”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他看不上你那些破存货，他看中的，是你手里还剩下的那点渠道，还有那份客户名单。这些东西，对别人来说是鸡肋，对他来说，有补充的价值。所以，只有他，愿意出一个相对公道的价格来收购。”

“你把公司卖给他，拿到钱，还清债，还能剩下一点。这是双赢。”张晋看着他，下了结论，“卖给别人，你只会血本无归，甚至背上更多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