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说完，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墙角那台红色的老式电话机旁。

他拿起了冰冷的话筒。

在王倩紧张到几乎屏住呼吸的注视下，张晋的手指熟练地在拨号盘上拨出了一串极长的号码。

每一声“咔哒”，都像敲在王倩的心上。

嘟……嘟……

电话那头，传来长途特有的，带着些许电流杂音的接通声。

终于，电话被接起了。

张晋对着话筒，压下心中所有的波澜，用一种无比沉稳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开口。

“你好，我找日华电子厂。段勇平先生。”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声轻笑，然后便是段勇平那熟悉的声音：“我就是。张老弟，总算等到你的电话了。”

他的语气熟稔又专业，仿佛张晋是一个合作多年的老友。没有丝毫的意外，一切尽在掌握。

这份镇定，让张晋悬着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他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段厂长，”张晋没有寒暄，直奔主题，“款项已经备齐了。”

“好。”段勇平回答了一个字，干脆利落。

不过他紧接着就做出补充：“我们公司的对公账户，我上次应该给过你。随时可以汇过来。款项一到，我们的合作，即刻生效。”

张晋点头，“明白。”

挂断电话，张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湿。他一回头，对上王倩那双写满了紧张与期盼的眼睛。

他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

“成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层薄雾还笼罩着街道。张晋和王倩就已经等在了市里最大的银行门口。卷帘门“哗啦啦”地升起，他们成了今天的第一批客户。

九十年代的银行，有着高高的柜台，将储户和银行职员隔成两个世界。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印泥和一点点陈旧的味道。

八十万现金，用一个巨大的帆布袋装着，沉甸甸地放在柜台上时，引来了整个大厅所有人的侧目。在那个万元户都还算稀有名词的年代，这笔巨款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点钞，核对，填写电汇单。每一个流程都显得漫长而庄重。当银行职员盖下最后一个红色的印章，将那张薄薄的电汇回执单递给张晋时，王倩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接过那张纸，指尖都在发颤。这张纸太轻了，却又仿佛有千斤重。它承载的不仅仅是八十万块钱，更是他们压上一切的未来。

张晋从她手中拿过回执单，仔细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动作郑重得像是在收藏一件传世的珍宝。

他看着她，眼神明亮，“从这一刻起，我们的公司，正式成立。”

段勇平的效率高得惊人。

汇款完成的当天下午，店铺里的红色电话机就再次响了起来。还是段勇平。

“张总，”电话那头，段勇平的称呼已经变了，“八十万，分文不差，已经到账。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张晋应道。

“另外，还有个好消息要通知你。”段勇平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你们要的学习机初代样品，我们已经通过邮政加急，给你寄过去了。按时间算，后天应该就能到。”

张晋闻言，握着话筒的手指猛地一紧。

样品？已经寄出来了？

他的心念电转，一个念头瞬间清晰起来。从确定合作意向，到自己凑齐这笔钱，前后不过几天时间。就算日华电子的研发能力再强，也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无到有地搞出一样全新的产品。

这背后，必然另有文章。

唯一的解释就是，日华的老板陈长青，恐怕早就做出了样品。他只是在等，不见兔子不撒鹰。钱没到位，陈长青就不可能展开合作。

“段厂长，有心了。”张晋沉声说道。

“应该的。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了，不是吗？”

接下来的两天，成了无比漫长的等待。

第三天上午，邮递员那身熟悉的绿色制服终于出现在了店门口。

“张晋！有你们的加急包裹！”

那是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得方方正正的大盒子，上面贴着醒目的“加急”标签，邮戳从遥远的南方城市而来。

王倩签收的手都在抖。

两人关上店门，怀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包裹。层层叠叠的泡沫填充物之间，一台崭新的机器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的外形和当时风靡全国的小霸王游戏机几乎一模一样，红白相间的塑料外壳，带着两个手柄。唯一不同的是，在机身最显眼的位置，印着四个崭新的大字——新锐小霸王。

这就是他们的未来。

张晋把它搬出来，熟练地接上店里那台老旧的十四寸彩色电视机。随着他按下电源开关，电视屏幕“滋啦”一声亮起，雪花点闪烁片刻后，一个简单的开机画面出现了。

画面上，是“新锐小霸王”几个像素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开启智慧，成就未来。

王倩屏住了呼吸。

开机画面过后，出现的并非他们熟悉的游戏选择界面，而是一个异常简洁的菜单。上面只有几个方块选项：“语文”、“数学”、“英语”。

张晋拿起手柄，操控光标点进了“数学”。屏幕一闪，出现的是九九乘法表和一些简单的加减乘除练习题。他又退出来，点进“英语”，里面是26个英文字母的读音和一些诸如“Apple”、“Banana”之类的基础单词。

“就……这个？”王倩看着屏幕，有些迟疑地开口，“感觉……有点简单啊。”

在她看来，这东西似乎有些简陋，内容甚至不如小学一年级的课本丰富。

然而，张晋的眼中却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简单？对！要的就是这份简单！

在这个连电子词典都还没普及的年代，一台能连接电视，能“教”孩子学习语文数学英语的电子产品，对那些望子成龙、又对电脑一窍不通的家长们来说，有着怎样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