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听到杨斌的话，他回过头，拿出几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递给几人。他的动作不快不慢，很稳。

“喝点水，缓一缓。”

杨斌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小半瓶，冰凉的水顺着喉咙下去，总算让他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他看着张晋平静的侧脸，还是忍不住问。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那可是一百张认购证，就那么放在他桌子上了。王和平那个人，在魔都滩是出了名的……他要是真动了念头，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晋的目光落在窗外，外滩的建筑群在夜色里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安静又有力量。他收回视线，嘴角微微向上牵了一下。

“我们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今天这东西，只是个引子，用来敲开和平饭店这扇门的。门能不能敲开，敲开之后路好不好走，就看王老板这个人，是不是个聪明人了。”

……

楼上，和平饭店顶层的办公室里。

王和平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夹着一根刚刚点燃的雪茄。他没有抽，只是任由那昂贵的烟草静静燃烧，一缕青烟袅袅升起。他的视线一直跟着楼下那辆黑色的轿车，看它平稳地驶入车流，拐过一个弯，最后汇入一片闪烁的车灯里，再也看不见了。

直到那点车尾灯彻底消失，他才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夹着雪茄的手，手指竟然有些轻微的发抖。他走到办公桌旁，把雪茄在烟灰缸里按灭，然后坐回到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后背结结实实地靠着椅背，才感觉踏实了一点。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心，隔着昂贵的衬衫，能感觉到皮肤上的一片潮湿。

他这辈子见过的人，谈过的事，不算少了。有钱的，有权的，嚣张的，阴险的，什么样的对手没碰到过。可今天，他却在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压力。那种压力不是来自对方的身份或者背景，而是来自那份过于平静的眼神和从容不迫的态度。

他的目光，落在了红木茶几上。那一百张认购证，用一根普通的牛皮筋捆着，就那么随意地放在那里。在办公室柔和的灯光下，崭新的纸张边缘泛着一层淡淡的光。它不像钱，却比钱更让人心跳加速。

王和平盯着那沓纸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眼神变了几次。最后，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个号码。电话一通，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

“老刘，你现在带两个嘴巴最严的人到我办公室来。从现在开始，我这一层不许任何人上来，今天晚上我谁也不见。”

放下电话，他走到茶几边，没有直接用手去拿，而是先拿起一块擦拭眼镜的绒布，隔着布，才小心翼翼地把那沓认购证捧了起来。他能感觉到那沓纸的份量，不重，但烫手。

他走到办公室一侧的书架墙前，伸手在其中一本厚重的精装书上按了一下，书架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后面墙体里一个灰色的金属保险柜。这种顶级的保险柜，钥匙和密码缺一不可。

王和平熟练地转动密码盘，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咔哒”声，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插进去，转动。柜门很厚重，随着一声闷响，缓缓打开。他把那沓用绒布包好的认购证，轻轻地放进了保险柜最里层的一个小格子里。

关上柜门，转回书架，办公室又恢复了原样。做完这一切，王和平才感觉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他没有马上回到办公桌，而是自己拉了张椅子，就坐在书架前面，好像只有这样守着，才能让他安心。

他知道，张晋最后那句话，是在赌，也是在逼。赌的是他王和平的名声，逼的是他必须做出选择。而他选择接下这个局，那么从现在开始，他要守护的，就不再是那一百张纸，而是“和平饭店”这四个字，更是他王和平这三个字。

又过了几分钟，确定自己的心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他才走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部红色的电话机。在魔都，这部电话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他拨出了第一个号码，听筒里传来一阵等待音后，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和平的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些，语气也放得十分恭敬。

“李老，这么晚打扰您了，我是和平啊。”

电话那头的人，是魔都证券圈里真正的元老，虽然已经不怎么在台面上活动，但只要他一句话，整个圈子都要震三震。

“我这儿，最近经手了一批东西。”王和平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嗯，是认购证。来路很干净，东西也绝对保真，这一点，我可以用我王和平的名字给您打包票。我准备下个星期，就在饭店里头，给相熟的朋友们办个小场面，看看货。”

他停顿了一下，等对方消化这个信息，然后才抛出了真正的重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今天我这儿看到的，是一百张连号的。不过，这只是个样品，用来开胃的。至于卖家手里到底还有多少，他没明说，就递了一句话……”王和平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管够。”

挂了李老的电话，王和平靠在椅子上想了想，然后拨通了第二个号码。

这次电话一通，一个粗声粗气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带着一股子蛮横劲儿。

“老王啊？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给我打电话，是不是饭店又缺什么赞助了？”

打电话的这位，是魔都滩有名的地产大亨，姓邱，发家史不太光彩，行事风格向来是简单粗暴，信奉用钱能解决一切问题。

王和平笑了笑，慢悠悠地开口。

“邱总，跟你说个事儿，看看你有没有兴趣。我这儿有一批认-购-证，下周，搞个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