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交谈的声音，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慢慢地低了下去。上百道目光，从各个角落投射过来，带着审视，带着好奇，还有一丝藏得很好的戒备。这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张晋、王倩、杨斌和魏勇几人身上来回扫视。

王倩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被这么多有分量的人物盯着，她的手心不自觉地出了汗，脚步也有些发虚。她下意识地往张晋身边靠了靠，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点安全感。杨斌和魏勇则像两根钉子，面无表情地站在张晋身后，他们习惯了各种场面，只是眼神比平时更锐利了些，像两头护卫着领地的猛兽，将那些不太友善的视线一一挡了回去。

王和平感觉自己的额角也渗出了汗，但他脸上的笑容依旧保持得很好。他挺直了腰板，领着几人穿过人群，走向全场位置最好的地方——正对着拍卖台，最前排的正中央。那里没有摆着和其他地方一样的圆桌和椅子，而是放着几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独立沙发，和后面那些密集的座位隔开了一段距离，显得格外特殊。

王和平快走几步，亲自上前拉开其中一张沙发，弯着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才开口说道：“张先生，王小姐，请坐。”

张晋没说话，很自然地就坐了下去，好像他天生就该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坐下后，看了王倩一眼，那平静的眼神让王倩紧张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她学着张晋的样子，慢慢地坐了下来。杨斌和魏勇没有坐，一左一右地站在沙发后面，一动不动，像两尊沉默的雕像。

整个会场，彻底安静了几秒钟。

紧接着，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像是一锅慢慢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这一次，几乎所有的议论，都绕不开那个坐在最前排的年轻人。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身体微微前倾，对他同桌的人低声问：“那个年轻人是哪家的？看王和平那个态度，不像是普通客人。”

他身边的一个人摇了摇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睛却一直盯着张晋的背影，过了会儿才说：“没见过，太面生了。上海滩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凡有点名气的公子哥，我们总该听过。这个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另一桌，一个胖乎乎的男人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激动：“你们看王和平那个腰，都快弯到地上了。这来头，怕是不简单。会不会是京城那边来的？”

“不好说，不好说……”旁边的人含糊地应着，眼神里充满了猜测。

这些在上海滩跺跺脚都能让地面颤三颤的人物，此刻都像是在猜一个谜语。他们把自己脑子里所有关于权贵子弟的信息都过了一遍，可就是找不到一张能和张晋对得上的脸。这种未知，让张晋的身份显得更加神秘，也让在场的人对他多了一份谨慎。

会场的一个角落里，邱老板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端着酒杯的手，控制不住地在微微发抖。刚才在休息室里发生的一切，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子里一遍遍地过，让他心里一阵阵发冷。

一个和他相熟的煤老板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用手肘碰了碰他，下巴朝着张晋的方向抬了抬，嗓门不小地问：“老邱，你刚才不是跟王老板在一块儿吗？认识那个小年轻不？什么来路啊，给兄弟透个底。”

邱老板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拿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红酒。酒液有些急，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一些酒渍洒在了他昂贵的西装前襟上，他也顾不上了。

他放下酒杯，凑到煤老板耳边，声音压得很低，也有些干涩，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别去打听，也别多看，更别想着去攀交情。离他远点。”

那个煤老板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他不解地问：“怎么了？看你这紧张的样子，有那么邪乎？”

邱老板没有解释，只是捏着手里的空酒杯，杯脚几乎要被他捏断。他看着远处张晋那个模糊的背影，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像是恐惧，又像是庆幸，他缓缓地又说了一句：“总之……那个人，我们这样的人，惹不起。”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那个煤老板心里咯噔一下。他不再嬉皮笑脸，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能让邱老板这个级别的人，说出“惹不起”这三个字，那对方的来头，就不是他能想象的了。他身边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老板，也都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再看向张晋的时候，眼神里已经从单纯的好奇，变成了深深的忌惮。

随着台上响起一声清脆的钟鸣，拍卖会正式开始了。

一个穿着高开衩旗袍的女主持人走上台，身材很好，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她对着话筒，用甜美的声音说道：“欢迎各位贵宾莅临和平饭店，今晚的慈善拍卖会，现在正式开始！下面，我们有请第一件拍品——海派名家程十发先生的画作，《少女与鹿》。”

工作人员将一幅画呈了上来。主持人开始介绍这幅画的作者、创作背景和艺术价值，话说得很漂亮，也很有煽动性。场下的气氛被调动了起来，开始有人举牌竞价，价格一路攀升，最后被一个看起来很有学问的老先生拍走了。

紧接着，第二件拍品被送了上来，是一对翡翠玉镯，装在铺着红色丝绒的盒子里。灯光打在上面，那对镯子绿得像是要滴出水来，通透温润，引得场内好几位女士的眼睛都亮了。

主持人还没介绍完，下面已经有人开始出价了。

一个穿着貂皮的太太举起了牌子，干脆地喊道：“三万！”

话音刚落，另一桌的一个女人也跟着举牌，声音里带着点挑衅：“三万五！”

“我出四万！”先前的貂皮太太毫不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