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辱。

强烈的羞辱感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冲。

他不能就这么认了。他陈长青在商场上混了半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怎么能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算计到这个地步？又怎么能被自己过去的一个下属用这种可怜的语气教训？

他猛地推开椅子，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陈长青撑着桌子站起来，他死死地瞪着那个刚才说话的中层，因为用力，眼角都有些抽动。他的声音干涩，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

“你看得明白？张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替他说话？”

他的声音不大，但里面的怨气和不甘，谁都听得出来。他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音量陡然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强撑起来的气势。

“我告诉你们，别被他那张年轻的脸给骗了！他懂什么？他一个靠投机倒把发家的，知道什么叫产品？知道怎么做市场？我陈长青能白手起家，做出第一个新锐小霸王，就能做出第二个，第三个！比现在这个更好！”

他挥了一下手，动作有些僵硬，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你们跟着他，能有什么好下场？他今天能把我的公司买下来，明天就能把它再卖出去！你们在他眼里，就是可以随时交易的货物！现在，我最后说一次，愿意继续跟着我干的，待遇比现在好，年底有分红，干得好的，我给你们公司的股份！”

他把最后的底牌都亮了出来，眼睛里带着一丝疯狂的期待，扫过每一个人。

他希望看到有人动摇，有人站起来，哪怕只有一个。

可是，没有。

会议室里，依然是一片死寂。

那些老员工，有的把头垂得更低了，有的干脆转开脸，去看窗外的天空，就好像屋子里根本没有陈长青这个人。他们的反应，不是在犹豫，也不是在权衡，而是一种无声的、彻底的拒绝。

这片沉默，比任何尖锐的嘲讽都更有杀伤力。

陈长青心里最后那点火苗，也彻底熄灭了。他明白了，不是他给的条件不够好，而是这些人，从根子上就不相信他能赢。他们已经认定了，他斗不过张晋。

这个认知，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铁青，嘴唇哆嗦着，最后，那张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点了点，连说了三个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好……好……好得很。”

他转过头，不再看那些让他心寒的旧部，而是死死地盯着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张晋。

“你们这群人，有眼无珠！你们给我等着，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后悔今天做的决定！到时候，别怪我不念旧情！”

他身后的詹宏，见状立刻往前站了一步，他觉得这是自己表现忠心的最佳时机。他指着那些低着头的老同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腔调。

“你们真是脑子坏掉了！陈总是谁？是白手起家，把公司做到今天这个规模的创始人！那个张晋呢？他除了有几个臭钱，还会干什么？你们跟着他，迟早要完蛋！一群蠢货，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詹宏越说越激动，唾沫都快喷出来了，他觉得自己的这番话掷地有声，既打击了敌人，又讨好了新老板。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愣头青，也想跟陈总斗？简直是……”

“行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詹宏的叫嚷。

是张晋。

他一直靠在椅子上，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一切。此刻，他终于动了。

魏勇早就听得火冒三丈，两只拳头在身侧捏得死紧，手背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听到詹宏最后那句对张晋的侮辱，他再也按捺不住，呼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沉重的身体带动椅子往后滑出半米远，发出一声闷响。他瞪着詹宏，往前跨了一大步，看那架势，像是要动手。

“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

一只手轻轻按在了魏勇粗壮的胳膊上。

魏勇一愣，扭头看去，是张晋。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自己旁边，对他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平静。

那股顶到脑门子的火气，就这么被按了下去。魏勇重重地哼了一声，瞪了詹宏一眼，不甘不愿地退后了一步，站回了张晋身后。

整个会议室的焦点，瞬间从陈长青转移到了张晋身上。

张晋这才抬眼看向陈长青和他身后的三个人，他的目光很平和，甚至还带了点礼貌的疏离。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客气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陈老板，既然路已经选好了，就抓紧时间吧。公司这边刚交接，千头万绪的，就不远送了。”

这番话，听在陈长青耳朵里，比任何直接的羞辱都来得更狠。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一种胜券在握的从容。

陈长青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他死死地看了张晋足有五秒钟，像是要把这张年轻的脸刻进自己的脑子里。最后，他一言不发，猛地转过身。

“我们走！”

他低吼一声，大步流星地朝会议室门口走去。詹宏和另外两个人也立刻跟上，像三个护卫一样簇拥着他。

沉重的木门被“砰”的一声甩上，震得墙壁都仿佛抖了一下。

门关上的那一刻，会议室里紧绷到极点的气氛，终于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松懈下来。好几个人都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才发现自己的后心不知不

觉间已经湿了一片。

王倩走到张晋身边，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眼神里全是想不通。

她压低声音，问出了在场大多数人心里的疑问。

“张晋，就这么让他们走了？陈长青这个人，在学习机行业里毕竟做了这么多年，人脉和经验都在。现在他拿着我们给的钱，再去开一个一模一样的公司，这不是明摆着要跟我们对着干吗？这……这不是放虎归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