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抬手，拍了拍段勇平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段哥，你先听我说。”他叹了口气，脸上的苦笑更浓了，“不是我想当甩手掌柜，是实在没办法。从我上次来中山，到现在，中间我又跑去魔都待了二十多天，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算算日子，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学校了。”

“学校？”段勇平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张晋指了指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杨斌，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学生气，“以前，有杨斌这个班长帮我跟老师请假，好歹能糊弄过去。这次事情太重要，我把他都给带出来了。我俩现在是‘共犯’。”

杨斌挠了挠头，也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张晋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继续解释：“我们的导员，已经给我们俩一人记了一次大过。前两天刚打的电话，下了最后通牒，再不滚回去上课销假，我俩就该被学校劝退了。”

“劝……劝退？”

段勇平彻底傻眼了。

他呆呆地看着张晋，又看了看旁边的杨斌。直到这一刻，他才猛然想起一个被自己忽略了太久的事实——眼前这个在董事会上舌战群儒、雷厉风行，刚刚还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新老板，实际上，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在校大学生。

一个……会因为逃课太多，而面临被学校开除风险的……学生？

这个反差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段勇平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该佩服这个年轻人的商业头脑，还是该心疼他为了这些生意付出的代价。

他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所以，段哥，”张晋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这边，就只能先拜托你了。你办事，我放心。公司的日常运营，生产的恢复，人员的稳定，你看着办就行。钱的事情不用担心，王倩会留下配合你，财务上的事，她全权处理。”

他站起身，没有再给段勇平挽留和追问的机会。

“我们得赶晚上的火车，时间紧，就不多说了。”

张晋说完，便带着王倩、杨斌和魏勇，快步朝门口走去。

“张总！”段勇平下意识地站起来，还想说些什么。

张晋走到门口，回过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信任，有托付，也有一丝年轻人的狡黠。

“段哥，放心干。等我处理完学校的‘麻烦’，就回来。”

门开了，又关上。

脚步声迅速远去。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段勇平一个人。他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然后慢慢地坐回椅子上。

他看着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茶杯，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脑子里还回响着张晋那句“处理完学校的麻烦”。

良久，段勇平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接下了一个价值数千万公司的重担，而他的老板，却要火急火燎地赶回去，处理一个可能会被学校开除的“危机”。

这叫什么事啊。

他拿起桌上那份还带着张晋指温的任命文件，看着上面“段勇平”三个字，突然觉得，新锐小霸王的未来，或许会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绿皮火车在铁轨上发出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哐当”声，车厢连接处的金属摩擦声尖锐地刺入耳膜。车厢里塞满了人，空气中混杂着汗味、泡面味和劣质烟草的味道，浑浊得让人喘不过气。

已经是后半夜，过道上都躺满了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难找。

魏勇靠着座椅，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即便眼皮已经重得像挂了铅块，他依旧保持着几分戒备。王倩靠在窗边，头抵着冰凉的玻璃，似乎睡着了。

杨斌和张晋挤在一个座位上，杨斌压低了声音，难掩焦虑：“晋哥，这次回去，导员那边……真能搞定吗？大过啊，要进档案的。”

“先进了档案，再想办法拿出来就是了。”张晋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漆黑田野，偶尔有几点零星的灯火一闪而过。

“那可是……”

“睡吧，”张晋打断了他，“天亮就到临江了，养足精神，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杨斌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车厢里只剩下“哐当”声和此起彼伏的鼾声，载着四个各怀心事的人，驶向黎明前的城市。

清晨五点，火车准时停靠在临江站。

天边泛着一层鱼肚白，冷灰色的晨雾笼罩着还在沉睡的城市。站台上的风带着一股子凉意，吹在身上，让一夜未眠的几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哈……”杨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又累又饿，骨头都快散架了。”

“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张晋提了提自己的帆布包，率先朝出站口走去。

车站附近的小巷里，已经有早餐店亮起了灯。一口大锅里热气腾腾，老板正用长筷子翻动着锅里金黄的油条。

“老板，四碗豆浆，十根油条，再来一笼肉包子。”张晋找了张临街的桌子坐下，随口喊道。

桌子是油腻的，凳子是高低不平的塑料凳，但对饥肠辘辘的几个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很快，滚烫的豆浆和刚出锅的油条包子就端了上来。

张晋和杨斌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拿起油条泡进豆浆里，大口地吃了起来。滚烫的食物下肚，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和疲惫，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这一刻，他们不像什么公司老板，更像是两个逃课许久、终于回到熟悉城市的普通大学生。

魏勇吃饭的速度最快，风卷残云一般。王倩则小口吃着包子，动作斯文。

一顿饭吃完，桌上还剩下两根油条和半碗没喝完的豆浆。

魏勇很自然地从旁边桌上扯下一个干净的塑料袋，伸手就要把剩下的油条装进去。这是他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家里穷，一粒米都不能浪费。

“没必要了，魏勇。”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腕，是张晋。

魏勇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张晋，“张哥，这个还能吃，扔了可惜。”

张晋收回手，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他看着魏勇，又扫了一眼旁边的杨斌，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之前在魔都卖认购证的钱，我让王倩算清楚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魏勇和杨斌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扔下了一句话。

“刨去所有成本，你们俩，一人分到三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