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万。

这三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杨斌和魏勇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早餐店外早起上班的自行车铃声，老板吆喝的声音，锅里炸油条的“滋啦”声，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杨斌手里的半个包子“啪嗒”一声掉回了碗里，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张晋，嘴巴半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魏勇更是直接石化，那只准备打包油条的手还悬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从不解瞬间切换到极致的震惊。

三十万是什么概念？

在1992年，一个普通工人的月薪不过百来块钱，不吃不喝攒一辈子，也未必能攒到这个数字的零头。他们之前跟着张晋，嘴上喊着发财，心里也算过这笔账，可算出来的数字总觉得虚幻，像做梦一样。

现在，张晋用最平静的语气，把这个梦砸进了现实。

短暂的死寂后，一股巨大的狂喜猛地冲上了杨斌的头顶。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想笑，又想喊，最后只能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起来。

“我……我……”杨斌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眶都红了，“晋哥，你……你没开玩笑？”

张晋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说明了一切。

魏勇的反应比杨斌更直接。

他先是傻笑了几声，然后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最后变成了响彻整个早餐店的狂笑。

“哈哈哈哈！三十万！老子有三十万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叮当作响，整个人都站了起来，身体因为过度兴奋而有些摇晃，像是喝醉了酒。他挺直了腰杆，环视着这个简陋的早餐店，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几分不加掩饰的轻蔑。

“等我回去，我一定去天天去洗头房！”魏勇声音里满是张扬，“以前我舍不得去。以后谁也别想拦着我！”

他此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踩在地上都觉得不真实。他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魏勇，不再是那个穷得叮当响的穷小子了，他现在是富豪，是身价三十万的大老板！

王倩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杨斌也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看到魏勇这副德性，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角，“魏勇，你疯了！快坐下！”

“坐下干嘛！”魏勇一把甩开他的手，得意洋洋地说，“斌子，咱们现在是有钱人了！有钱人你懂吗？还吃这玩意儿干嘛？等会儿，哥带你去临江最高档的饭店！”

张晋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魏勇表演。直到此刻，他才缓缓放下了手里的豆浆碗。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却冷了下来。

“魏勇。”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比刚才还要轻，却像一根针，准确地刺破了魏勇膨胀起来的气球。

魏勇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下意识地看向张晋，对上了那双平静却锐利的眼睛。

张晋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两秒，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要是这个样子，这笔钱，我明天就打到你姐的户头上去，让她替你保管。”

这句话，比任何呵斥都管用。

魏勇脸上的得意和张狂瞬间凝固，然后像潮水一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他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他姐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唯一的软肋。

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却不能不在乎他姐姐。张晋这句话，直接捏住了他的命门。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魏勇张了张嘴，那股“暴发户”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张晋，眼神里有了一丝畏惧。过了好几秒，他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慢慢地、慢慢地坐回了凳子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魏勇的头埋得很低，几乎要碰到桌上的空豆浆碗。张晋那句话，不重，却像一把锤子，把他刚才膨胀到天上的气焰砸得粉碎，连带着他整个人都矮了半截。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在冒汗，脸颊火辣辣地烧着，不是兴奋，是臊的。他刚才那副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还是在晋哥面前。

他偷偷抬眼，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张晋一下。张晋正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着嘴角，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可越是这样，魏勇心里就越是发毛。他知道，张晋不是在开玩笑。他姐魏思雨，那是他唯一的念想，也是唯一能管住他的人。要是这钱真到了他姐手里，别说去最高档的饭店了，他一个星期能多五十块零花钱都得烧高香。

旁边的杨斌也是大气不敢出，他伸手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魏勇的腿。

魏勇身子一震，终于动了。他抬起头，脸上的潮红还没完全褪去，混杂着尴尬和懊悔，表情很是复杂。他看着张晋，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沙哑：“晋哥，我错了。”

他没找任何借口，就这么直愣愣地认了错。

“刚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魏勇的声音不大，但店里很静，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他顿了顿，眼神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想通了之后的清明。

“不过，晋哥，这钱怎么用，我刚才也想了。”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格外认真，“三十万，我自己拿着，除了乱花，屁用没有。我想……我想跟着你干。”

这话一出，杨斌立刻跟着点头，看向张晋的眼神里全是认同。他也是这么想的。这笔钱是张晋带着他们挣的，怎么让钱生钱，他们俩是睁眼瞎，只有张晋懂。

张晋终于放下了纸巾，抬眼看向魏勇。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看不出喜怒，嘴角却若有若无地向上牵了一下。

“哦？”他发出一个单音节，拖着淡淡的调子，“这事儿，不问问你姐的意见了？”

这个问题，比刚才的敲打更见功力。

魏勇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答道：“肯定得跟她说！不过晋哥你放心，我姐那边，我去说。她肯定听我的，这事儿，她绝对跟我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