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心愿’赚到的钱，在大学城最中心的位置，租了一个更好的门面，开了一家‘新锐电子’。我没像别人一样在本地倒货，而是直接带着钱，一个人坐火车去了申城。我在那边的电子市场待了半个月，找到了真正的第一手货源。当临江其他的店还在卖几十块钱一盘的盗版游戏卡带时，我的店里已经摆上了最新款的数字BB机和原装游戏主机。” 

“‘新锐电子’的成功，比‘心愿’还要快。从BB机，到游戏机，我踩准了那次电子消费品的浪潮。这两家店，就像两个发动机，不断地给我创造利润，让我的本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张晋的故事讲完了。他端起已经彻底凉透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润了润有些干的喉咙。

他把杯子轻轻放回桌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像是一个结尾的句号。

“所以，校长，您问我那九十万是从哪里来的。”他看着唐树人，目光坦然而坚定。“就是从我大哥卖掉那头黑猪换来的几百块学费开始，从大学城门口那个小地摊，到‘心愿’，再到‘新锐电子’，一分一角，一块一百，这么辛辛苦苦攒出来的。”

“这笔钱里的每一分，都来路清白。它是我用我的脑子、我的时间、还有我大哥的血汗，一点一点换来的。”

张晋讲完了，办公室里陷入了比之前更长久的寂静。唐树人靠在沙发背上，久久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谈不上惊涛骇浪，却是一种沉甸甸的，不断下坠的震撼。

他见过太多优秀的学生，有考试拿满分的学霸，有在实验室里能泡上几天几夜的研究苗子，也有那些背靠家庭、谈吐不凡的学生干部。但他们身上的光环，或多或少，都能找到源头。而张晋不一样，他的起点低得不能再低，就是那头被卖掉的黑猪，那几百块钱。从那里开始，一路上没有扶持，没有指点，全凭着一股子野生的嗅觉和蛮横的执行力，硬生生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在学业之余，给自己闯出了一片天。

这不是故事，这是活生生的现实。他原本以为，这里面有运气的成分，有年轻人投机的胆大。现在他才品出来，所谓的运气，不过是人家洞察力精准之后，必然会得到的结果。从租那个没人要的破门面，到倒腾股票认购证，再到跑去申城找一手货源，每一步都走在了别人的前面，每一步都踩在了时代的节点上。

这已经不是“优秀”两个字能概括的了。这是一种天赋，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对商业机会的本能反应。

唐树人缓缓地，将那副被他捏了半天的眼镜，重新戴了回去。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完成一个郑重的仪式。镜片隔绝了最后一点夕阳的反光，也让他镜片后的目光，显得更加深邃。

他看着张晋，脸上那种审视的严肃已经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身体在沙发里调整了一个更放松的姿势。

“商业奇才。”

唐树人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像是感叹，又像是在肯定。

“老霍的眼光，是真毒啊。我还纳闷，他怎么会把一个水利系的学生，当成宝贝一样郑重其事地推给我。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咱们水利系，这是要出一个干实业的大才！”

他口中的老霍，自然就是霍援朝。

唐树人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些，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校长的威严，多了几分长辈的亲和。他的语气也变得随和起来。

“张晋，我今天找你来，除了想了解你这笔钱的来路，其实还有个想法，想跟你聊聊。”

他看着张晋，目光显得很真诚。

“以后，咱们建立一个长期的联系。你在外面做生意，不管将来遇到什么难处，比如说，公司发展缺人了，项目启动缺钱了，或者需要什么政策上的方便，再或者想认识哪个部门、哪个行业的人，你都可以第一个来找我。我能帮上忙的，我肯定帮你。我要是帮不上，我也能帮你去找那些能帮上忙的人。”

这番话的分量，让张晋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后背挺得笔直，带着一种学生面对老师时特有的拘谨。他来之前，设想过很多种结果，最好的不过是解释清楚，学校不再追究。他怎么也想不到，唐校长会亲口许下这样一个承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认可了，这是把整个临江大学的资源，向他个人做出了倾斜。这对于一个白手起家的学生来说，无异于背后突然多了一座靠山。

他连忙摆了摆手，脸上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唐校长，这……这哪好意思。您每天那么多事要忙，学校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大事。我这点生意上的小事，怎么能耽误您的正事。”

“正事？”

唐树人听到这两个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声很爽朗，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瞬间冲淡了之前严肃的气氛。

“哈哈！张晋啊，你这个同学，是不是对我们这些当校长的，有什么误解？”

他笑得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很是轻松。

“学校里那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晋彻底愣住了，他印象里的校长，不就是全校最大的“管家”吗？教学、后勤、纪律，哪一样不得校长点头拍板？

唐树人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笑声收敛了一些，但语气却变得格外认真。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又环视了一下这间办公室。

“我的本职工作，不是去关心哪个食堂的饭菜咸了还是淡了，也不是去审批哪间教室要换一批新桌椅。那些事情，有分管的副校长，有总务处，有各个院系的负责人，他们会处理得比我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