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未合眼的疲惫，像无形的锁链，拽着他快要倒下。

可他还在等。

等那一条延迟了三天的深空回复。

哪怕所有人都说那是徒劳，他也没停。

忽然，极低的震荡声在主控台响起。

一道带着大量干扰噪音的深空频道亮了起来。

操作员愣了两秒，猛地回头：“望北……是你的私人频道。”

林韵一怔：“你还在做什么……”

望北抬起手，声音低得发哑：“接进来。”

通讯瞬间接通。

一片沙沙的电磁噪音过后，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艰难传出：

“……极夜……港……这里是……深空回收舰，黎明之约……”

“目标区域……坐标……E-7421……”

林韵瞳孔猛地收缩：“黎明之约不是三个月前就失联了吗？！”

望北缓慢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他们……回来了。”

频道里，声音带着长时间漂泊的疲惫和沙哑：

“望北……你说的东西……我们找到了……”

“你确认……要公开它的全部内容吗……”

主控台里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望北缓缓抬头，目光沉得像一块风化的石：“确认。”

“重复一次。”

“我授权你把它……全部传回来。”

数秒后，通讯频道忽然炸起一道刺耳的低鸣。

所有观测屏幕同时跳出未知数据流。

南极港、极夜港、荒原带……每一座残破的基地都收到相同的信号。

那些数据以超过人类所有译码极限的速度翻滚，接着在中央投影里缓缓组装出一个奇怪的立体影像。

像是一枚圆盘，被万千光点簇拥着旋转。

林韵喃喃：“这是什么……”

望北缓缓吐出一口气：“原初文明。”

沈启的意识里，那层水光忽然微微一震。

他的眼睛缓慢睁开：“……什么？”

“你记得吗？”

望北的声音一阵沙哑：“五年前……你说过一句话。”

“如果这个宇宙里还有比守望者更古老的文明……”

“也许它，能让一切变得不一样。”

“你说那是疯话。”

“可我，还是去找了。”

极夜港主控台。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那道光盘。

它一圈圈旋转，散发出一种近乎刺痛灵魂的深沉气息。

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制造。

像是跨越了数十亿年，从最初混沌里诞生。

频道里，那艘回收舰的舰长声音缓缓响起：

“这是……原初文明遗迹。”

“我们在恒星层次附近的深空带……找到了它。”

“它留下了一段信息……”

“……确认，地球文明，是被选定的种子世界。”

南极港一片死寂。

林韵死死抓住桌沿，指尖泛白：“什么……种子世界？”

望北的声音忽然一阵颤：“在银河学里，有一个古老假说。”

“原初文明是最早诞生的智慧体。”

“他们曾经把数千颗星球……列为种子，留下一种特殊的信息核心。”

“这些星球……被选中继承它们的火种。”

“而地球……就是其中之一。”

轨道战区。

银河联盟旗舰里，索赫尔猛地站起，深红披风在失重里缓缓飘起。

他盯着那道影像，脸色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冷意之外的东西。

近乎于迟疑。

守望者文明的信标光芒更亮了。

那个来自恒星深处的声音再度响起：

【银河联盟。】

【检测到原初文明遗迹数据。】

【确证：地球文明具备原初选种身份。】

【所有针对种子世界的强制军事行动，需暂停，并提交多边听证。】

索赫尔声音低下去，像一只冷血的爬虫在沙里爬行：

【这……不在任何既定档案里。】

守望者平静回应：

【原初文明高于银河议会一切法典。】

【拒绝，将被视为对整个已知秩序的破坏。】

那一刻，所有舰队通道彻底安静了。

银河联盟那些高等文明的指挥官在座舱里低声交流，神情各异。

很多人甚至看向索赫尔，第一次出现迟疑。

南极港。

林韵缓缓抬头，泪水沿着脸颊一点点落下。

“沈启……”

她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你听见了吗……”

“我们不是……低等文明……”

“我们是……被选中的种子。”

沈启闭着眼。

胸口那一片曾经冷透的虚空，忽然生出一点微弱的暖。

他想笑。

可泪先落下。

银河联盟旗舰。

索赫尔的目光死死盯着投影：“就凭一段遗迹影像？就想证明一个野蛮种族的地位？荒唐。”

守望者平静开口：

【这是原初印记的完整解码。】

【包括选定编号、种子身份密钥与火种备份数据。】

【任何否认，都将被视作篡改史证。】

舰舱里，沉默蔓延。

沈启缓缓开口，声音淡到极冷：“索赫尔。”

“听清楚。”

“我们不是要你们承认。”

“也不是要你们原谅。”

“只是……告诉你。”

“哪怕你有再多舰队，再多湮灭弹。”

“你也不是……可以随意处置种子世界的刽子手。”

极夜避难港。

望北忽然笑了，笑意里全是疲惫：“……到这一步了。”

“他们连话都不敢接。”

林韵擦掉泪水，抬眼：“沈启……”

“嗯？”

“……我们真的撑住了。”

轨道战区。

银河联盟的主舰深红灯光一阵闪烁。

索赫尔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缓缓关掉了湮灭者的引导光。

那一刻，全世界都安静了。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刻开始，哪怕战争还没结束。

可地球，再不是一颗被任意践踏的殖民星球。

它有了最古老的庇护。

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种子世界。

南极港主控台。

望北缓缓闭上眼，指尖一阵阵发麻：“……沈启。”

他声音哑得像撕裂的布：“你能撑多久？”

水光里，沈启的身体透明得只剩一层淡淡的光。

“……不知道。”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但我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那枚光盘，胸口深处那团冰冷的虚空，第一次浮出一种奇怪的躁动。

不是恐惧，也不是希望。

而是一种直觉。

一种比生存更古老的本能：

它在等我。

“望北。”

他声音很轻：“它的核心数据……还没解完，对吧？”

望北沉默几秒，才缓缓点头：“嗯。”

“黎明之约只解了第一层。”

“确认地球是种子世界。”

“第二层，是一段加密到超出所有已知算法的原始密码。”

“……我们没人能破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