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启静静漂浮在无边的水光中，意识一阵阵晃。

他想抬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重量。

只有那一丝微弱的暖意，还在心口。

像一个被风吹得快要熄灭的灯。

“林韵。”他低声。

“我在。”她的声音颤着，从某个通道里传来。

“……报告各区损失。”

“什么？”

“我想知道，我们还有多少人。”

林韵抬手，擦掉眼角的水。

“极夜港……存活六千一百二十七人，百分之三十七负伤。”

“南极港……不到四千。”

“荒原带……不到一千。”

她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全球总人口……两百七十万以下。”

一阵死寂。

没有人能接这个话。

连沈启，都没能再开口。

他只是闭上眼，心口那一点点暖意，忽然变得很重。

“对不起。”

他轻轻地说：“是我没能……更早结束。”

极夜港里，望北猛地抬头，声音沙哑：“够了。”

“你已经比任何人都做得更多。”

林韵也缓慢抬眼，目光透过屏幕，看见那个在水光里半透明的男人。

“你撑住了。”

她低声：“就已经足够。”

轨道外。

银河联盟舰队还在缓缓游弋。

守望者的信标散发着淡淡白光，把那些深红巨舰死死钉在原地。

可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暂停，不是结束。

如果守望者信标一旦撤去，那些轨道炮会立刻再次点亮。

望北声音干涩：“我们……必须用这段时间做准备。”

“防线必须重整。”

“能源必须再生。”

林韵垂下眼，缓缓点头：“我明白。”

就在他们还在调集最后一批净化军团战机时，一道通讯申请忽然接入最高优先级。

那是一组极古老的身份代码。

望北脸色一变：“这是……进化者长老团的频道。”

沈启听到那声音，心脏忽然一跳。

他缓缓睁眼，声音极低：“接进来。”

频道接通。

一道粗哑到近乎嘶哑的男声响起。

“沈启。”

他闭了闭眼：“在。”

“我们看见了。”

“看见你把它们埋了。”

“……不够。”

“是。”

那声音沉默了很久，像是在酝酿一个谁都不愿意说出口的决定。

“如果再有下一轮湮灭炮，你知道，我们没有第二个机会。”

“我知道。”

“所以我们想……用最后一件事。”

沈启心口忽然一紧：“不行。”

“你还没听完。”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的声音忽然带了一丝难听的颤：“不行。”

极夜港主控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因为他们都猜到，这群老人要做什么。

那粗哑的声音轻轻响起：“你自己也明白。”

“守望者可以帮我们争一时。”

“但想真正立足，必须要有足够的底牌。”

“而我们……”

他笑了下，声音干涩：“我们已经没有多少岁月可以耗了。”

“把命留下，也是最后一件能做的。”

沈启闭着眼，胸口忽然剧痛：“求你们……别。”

“沈启。”

另一道苍老的女声，轻轻接进来：“你教过净化军团，教过那些年轻人去死。”

“你从来没求他们留。”

“可他们是孩子。”

“而我们，是要死在旧文明废墟上的废人。”

“就让我们……”

她声音一阵阵发涩：“再有一次价值。”

频道忽然多了无数道呼吸声。

全是那些年老到声音都带颤的进化者。

“沈启。”

“同意吧。”

“我们已经活够了。”

“让我们把这条命，留在这里。”

沈启颤着手，想去切断频道。

可他的手，悬在操作台上，死活落不下去。

望北把头埋下去，再也没说一个字。

林韵抬手，捂住眼睛。

她知道，这一刻，没人能劝得动他们。

那苍老的声音轻轻响起：“不需要仪式。”

“只要你的许可。”

“我们就开始。”

沈启喉咙里像被撕开，终于一点点吐出一个字：“……好。”

频道一瞬安静。

没有人哭。

没有人喊。

只有一阵又一阵深重的呼吸声，像无数微弱的烛火，正要一起熄灭。

下一秒，全球所有进化者频道同步亮起。

上千道信号，缓缓汇聚到中央频道。

那粗哑的声音，低低响起：

“全体进化者长老团，执行……献祭协议。”

轨道战区。

沈启看见一层极淡的金色光，像一片潮水，从地表升起。

南极港，极夜港，荒原带……每一座废墟上，都有一道道微弱的人影缓缓跪下。

他们把手按在破碎的地面上，低头，把一生的能量，一寸寸送进地球深处。

【献祭协议启动。】

【生命能量注入。】

【目标：强化星球核心防御矩阵。】

极夜避难港，望北再也没抬头。

林韵咬着手背，泪水无声落下。

沈启的视野，一阵阵模糊。

他想喊他们停。

可他知道，这是他们唯一能留下的东西。

一分钟后，金色光潮彻底包裹地表。

所有探测器都发出同一个警告：

【星球源点反应增强百分之三百。】

【表层能量矩阵形成。】

【防御等级：已突破A级标准。】

【正在生成：全域防护屏障。】

望北抬头，看见战术投影上，地球表面，缓缓浮现出一层淡金色的光膜。

那一刻，仿佛连夜空都亮了一瞬。

无数金色的光点，像在大气层外缓缓飘落。

那是他们的生命。

是几百个年老进化者，一生最后的光。

沈启终于抬起头，声音颤到几乎要碎：“谢谢你们……”

没有回应。

因为那些呼吸声，一道一道熄灭了。

他闭着眼，泪水滑进半透明的面颊：“我发誓。”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我都会守住这片星球。”

轨道上，一道道深红色的灯光逐渐熄灭。

湮灭者的能量波在半空冻结，像一颗即将爆炸的星，缓慢旋转着，却再未落下。

极夜避难港主控台里，气氛像凝固的冰。

没人出声，没人敢松口气。

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守望者信标带来的短暂停火。

只要银河联盟下定决心，哪怕守望者再古老，也不一定能阻止他们彻底抹去地球。

林韵缓缓抬头，脸色苍白，手还紧扣着导体：“沈启……”

她声音颤着：“还能撑多久？”

水光里，沈启静静漂浮，他的身体透明得几乎看不见。

“……不知道。”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阵即将散去的潮：“不太久。”

南极港主控台。

望北坐在通讯席，盯着战术投影，指尖一阵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