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条路……已经出现。

他深深吸气。

“南极港、极夜避难港、荒原带。”

“全频道接入。”

“我要你们看清楚。”

“这个孩子……”

“是新的世界。”

远处，银河舰队轨道炮的光开始汇聚。

南极港上空，一枚恒星级母舰缓缓展开轨道透镜。

深红色的光像烧穿冰层的火线，缓缓扫过南极港残破的防御矩阵。

沈启抬头，看着那枚恒星级母舰在行星轨道缓慢旋转，心脏深处每一寸都绷紧到发疼。

他知道，这一刻必然会来。

银河舰队不是议会里的冷言冷语，不是守望者文明的漫长仲裁。

它是真正的吞噬，是任何理论都无法辩解的死亡。

“沈启。”

望北的声音透过短波，带着一种快要散架的钝涩。

“荒原带清理完毕，感染体全部后撤，轨道矩阵启动完成……但你清楚的，就算拼上全部能源，撑不了一天。”

“我知道。”

他声音平静：“所以我没打算只靠轨道矩阵。”

风雪卷过，吹落掩体上的半片金属铭牌。

它叮的一声，消失在火光里。

沈启低下头，闭了闭眼。

下一刻，他用近乎沙哑的嗓音在全频道里开口：

“林韵，望北。”

“如果我撑不住，南极港就放弃吧。”

“地球还在。”

“活的人也在。”

频道那头一阵短暂的死寂。

“放屁。”

望北忽然低低骂了一句，声音发颤：“要走也是你先走，别以为老子真认了你的命。”

沈启没再回答。

他只是抬起头，看着那一道道血红光束越过云层，逐寸锁定这颗行星的心脏。

而几乎在同一刻，极夜避难港下层，望北胸口别着紧急通讯器，整个人被寒气冻到指节发白。

他已经在这个仓库待了三十个小时，没喝水，没合眼。

数据终端一遍遍显示同一行字：

【轨道防御矩阵，剩余能源12%。】

【剩余时间估算：11小时43分。】

他捏着通讯器，喉结滚动。

忽然，一阵极低的震动从脚下传来。

不是炮击。

也不是轨道干扰波。

像是某种极远的、持续的回响，从深海深处，透过冻裂的岩层，正缓缓传来。

“……这是……”

他缓缓低头，看向脚下那块泛着淡淡蓝光的观测仪。

望北不是第一次在极夜避难港待命。

多年前，感染体第一次突破地面防线时，他就来过这里。

那时，所有人都说再没有比地表更可怕的威胁。

可他记得，老南极港基地曾留下一份残缺记录。

在极夜南洋带最深处，有一道古老的裂谷。

那地方，从来没有被人类完整探测过。

他把通讯器举到耳边，声音颤着：“林韵，听见吗……”

“我在。”

林韵的声音透着极度疲惫，却异常清醒：“什么事？”

“你调一下深海传感器频段……我这里有异常波动。”

“收到。”

短短几秒后，整个仓库的警报灯忽然闪了下。

一行行脉冲图在中央屏幕缓慢翻动，数据曲线像被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动。

【深海裂谷区域，异常生物群脉冲。】

【数量：不明。】

【能量等级：不明。】

【智慧活性：高危判定。】

望北直直盯着那几行字，呼吸一阵阵钝涩。

“……林韵。”

“嗯。”

“你信不信，这星球上除了我们和感染体，可能还有别的什么……”

她没有立刻回答。

仓库里静得只能听见沈源浅浅的呼吸声。

“……我信。”

她轻声说：“这个星球……从来都不是只属于人类。”

望北深吸一口气，慢慢抬手按住通讯器：“我要下去一趟。”

“你疯了！”

林韵猛地抬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银河舰队随时会投下湮灭弹！”

“我知道。”

他声音近乎平静：“但不管我们在轨道上守多久，迟早都要面对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永远不是唯一的进化体。”

一阵风卷过，吹得仓库灯泡“啪”地灭了一只。

望北缓缓起身，拎起应急便携式潜行装置，头都没回。

“告诉沈启，我去深海。”

“如果那下面真有什么……”

他哑声笑了一下：“也许，能多一张牌。”

林韵的声音带着快要碎掉的颤：“如果你回不来……”

“那就替我好好看着沈源。”

他顿了顿：“替我……看着他长大。”

话音落下，频道切断。

极夜避难港外，深海通道的自动门在夜里缓缓张开。

金属滑道深处，漆黑的潜行电梯散发出一层极淡的光。

望北迈步进去。

一声低沉的轰鸣，整个平台缓缓没入海水下。

他看见了整片极夜洋带的天幕，最后一点星光。

那光很淡，却冷得彻骨。

深海三千米。

所有声纳都在跳警告。

电梯的金属舱壁被海水一点点挤得发出尖细的摩擦声，像谁在耳边尖叫。

望北用力呼吸，指尖在操控台上缓缓敲着。

【当前深度：3000.7米】

【水压：标准大气压的311倍】

【已探测脉冲源：三处】

【智能活性：确认】

他缓慢抬头，看着前方全息舷窗外那片死寂的暗蓝。

忽然，一道极细的光亮透过海水。

像什么生物……睁开了眼。

他猛地屏住呼吸。

下一秒，中央探测器发出一道刺耳的蜂鸣：

【生物脉冲锁定】

【种群编号：不明】

【判定：智慧社会结构】

一行行蓝色字符飞快浮现：

【深海文明残迹确认】

【种群主脑信号活性：极高】

望北喉咙一阵钝痛，整个人死死盯着舷窗外。

那片漆黑的水层里，一道道银白的轮廓在缓缓游动。

它们有比人类高出两倍的体长，有透明如水母的鳍膜，胸口各自闪着奇异的深蓝光点。

它们不是普通生物。

它们看上去像……一群在某种秩序下列阵巡游的舰队。

望北几乎无法呼吸。

他缓慢抬起手，颤抖着把主通道录音接通。

“南极港……”

他声音一阵发涩：“这里是望北。”

“我看见了。”

“海底有一群……智慧生命。”

频道那头，林韵没有说话。

只有极夜避难港的风声。

他缓慢闭上眼。

“也许，这颗星球……真的还有别的进化方向。”

“比人类，比感染体……都更古老的方向。”

望北看着那些在深海里缓缓游动的银白身影。

它们胸口的光在一阵阵亮起，如同心跳。

像在和他对视。

“沈启。”

他声音很轻：“如果有一天……这个孩子长大……”

“或许能看懂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