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陈孝坐直了身子，目光在工作室里扫了一圈。

顾淮正戴着耳机，面无表情地敲着代码，似乎对外界的纷纷扰扰毫不在意，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们一直在宣传游戏的壳，它的世界观，它的战斗，它的画面……这些东西我们做得不差，但也绝对算不上顶尖。玩家们见得太多了，他们已经麻木了。”

周辰愣了一下：“那……宣传什么？不宣传这些还能宣传什么？”

“宣传顾淮那套东西——别人没有的、只属于这款游戏的东西。宣传那个疯老太的灵魂。”陈孝斩钉截铁地说。

“疯老太的砍一刀？仇恨印记？执念的涂鸦？”

周辰眉头一挑，表情有点微妙，“孝哥，你这怎么宣传啊？打广告说，快来体验我们这款变态单向暗恋模拟器？想知道你仇人今天过得好不好吗？来我们游戏里偷看他！你说这谁敢转发，不被当神经病才怪了。”

说到底，这正是陈孝最头疼的事。

这个游戏的魅力，偏偏不在于数值、不在于战斗、不在于酷炫，而是在那种阴暗、隐秘、说不出口的人性缝隙里，但这种东西，太难包装。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孝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烟一根接一根，脚下的烟头已经攒出一小堆。

“不能再这样了。”他狠狠地把烟头按进烟灰缸，像是拍下了一个赌桌上的筹码。

他无意中瞥见角落一张草稿纸。那是早前找人试画游戏美术风格时留下的。画师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叫小七，有灵气，但经验太浅，最终没合作成。

画里没宏大场景，也没什么炫酷角色。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角色，坐在高高的废墟上，望着远方的落日，身边漂浮着几个半透明的“窥视”窗口，里面是其他玩家的笑脸、出糗或尴尬瞬间。

整个画面没一个字，却让人心口发闷，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意难平。

一个想法突然在陈孝脑中炸开。

他迅速掏出手机，找到那个女孩的联系方式。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陈总？”小七那头听起来有些惊讶。

“小七，是我，陈孝。”他开门见山，“有个急活儿，可能麻烦，但……预算给足。”

半小时后，小七背着画包出现在工作室门口。看到一屋子的丧气，没多问什么，直接被陈孝拉进会议室。

她听完游戏机制，也亲自体验了那个“顾淮的印记”系统。一出操作完，她眼里立刻冒出了光。

“陈总，你们之前的宣传，就像端着一碗顶级佛跳墙，结果跟人夸的是碗花得多好看。”她毫不留情地戳破。

话音刚落，她随手拿起笔，刷刷几下，一张四格漫画跃然纸上：现实中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的社畜，回到游戏中，冷眼看着仇人在“窥视记录”里出丑，脸上露出一种病态满足的微笑。

陈孝眼睛一亮，但立刻皱眉：“不错，但还不够。”他敏锐地意识到——漫画还是静态传播，在短视频为王的时代，太慢。

小七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只是微微一笑，收起画笔：“漫画只是开胃菜。既然你们的游戏核心是真实的人性，那干嘛不用真人来演一遍？”

“真人？”陈孝和周辰几乎同时抬头。

“对啊。”小七语速加快，思路飞快扩展，“咱们之前的宣发太空，太大，玩家共情不起来。现在就做小一点的，贴地气的。找几个搞笑博主，或者干脆找普通人，复刻游戏里的情境。比如，意难平和无能狂怒到底能忍多久？我们来搞个测试。”

“真人试炼？”陈孝心跳加速，“你继续说。”

“我们搞一个挑战活动，名字我都想好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就看你什么时候糗挑战。”

她眼神发亮，“找一个挑战者站在圈里不能动，再安排一个挑衅者，在规定距离外搞事情——不带脏字，不做人身攻击，就是烦你、戳你、气你。挑战者只要坚持住，就能拿奖金。”

“我们全程拍摄，直播、剪辑，把游戏的UI叠加上去——比如挑衅者说一句话，挑战者头上就跳个+1 仇恨值，他咬牙坚持，屏幕上飘正在生成仇恨印记。你说，这画面带劲不带劲？”

周辰瞪大眼睛：“……这也太狠了吧？真的能行？”

“越狠越真。”小七点头，“生活里让人意难平的，不就是这些破事儿吗？这个挑战，就是把游戏核心玩法原汁原味地搬到现实里。”

陈孝猛地一拍大腿：“行！就这么干！”说着就开始打电话。

找挑衅者不难，搞笑博主一堆。难的是那个“挑战者”——得是真正扛得住的狠人，不能临场翻车，节目效果没了不说，万一动手，麻烦更大。

“我有路子。”一直没吭声的周辰忽然抬头，“我大学一个同学，毕业后开了极限运动工作室。他们那帮人搞城市跑酷、高空速降的，为了拍几十秒视频能在楼顶趴一下午，心理素质和身体控制力一流。”

陈孝眼睛发亮：“靠谱吗？钱不是问题。”

“我问问。”

电话拨出去，那边听完只沉默了一秒，然后懒洋洋地来一句：“就站着让人唠叨几个小时？不能还嘴？奖金到位？”

“对。”

“干了。”那人爽快得像接了个路边外卖，“这比从二十楼往下跳简单多了，你把地址发我。”

两天后，一切就绪。

陈孝租了个废弃工业仓库作为挑战场地，布置好多个摄像头，现场冷气、灯光、机位全配齐。周辰的朋友也如约而至，带着两个兄弟，三人身形干练。

领头的叫阿哲，他看了看场地，又看了看陈孝请来的那个以嘴碎闻名的搞笑博主，脸上没什么表情：“陈总，规则我们都清楚了。钱到位，别说八小时，十八个小时我们也能站。对他来说，这是工作。对我来说，这也是。”

他指了指那个还在跟助理对台本的搞笑博主，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陈孝彻底放下了心，他知道，找对人了。这帮玩极限的，他们最懂的就是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情绪，来对抗外界的干扰和内在的冲动。

拍摄正式开始。

阿哲站在场地中央画好的白圈里，双臂环抱，闭上了眼睛，像一尊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