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宋人以贡市、商路和盟誓维系与回鹘的关系，一旦阿依登掌控商道，金人便可坐收渔利。”

宗泽眉头紧锁：“陛下意思是，大金如此上心回鹘，不是为它本身，而是为了宋朝的软肋？”

赵桓淡声应道：“没错。这明显是大金借阿依登造乱为棋眼，以造成局部扰乱牵制宋朝，使临安不得不上阵回鹘。若宋朝被迫出兵，南线防务必定动摇。”

“一旦宋军不敢分兵回鹘，金人便可随之南下。最关键的，是他们还想站在正义援盟的立场上让宋自陷两难境地。”

宗泽这下恍然，他沉声道：“果然如此……回鹘越乱，宋朝越得救场，那时中原与南线压力俱增。大金在暗中等着宋朝陷落。而且，这回他们对回鹘运筹如此周详，目的正在于打乱宋内政、消耗宋兵。看来阿依登只是被金人当作钉子钩住这盘棋局转动的手段。”

赵桓点头：“此局若被拨乱，宋朝恐脸面一失。他们明里借盟盟约，暗里分裂宋朝意志。”

宗泽看着赵桓，心中感慨：“回鹘若成乱局已起，南朝若出兵，该作何应对？”他顿了顿：“若唐宋两浙稍有分权，就够金人祸起萧墙。”

赵桓浅笑，但语气却冷厉：“宗泽，你要清楚，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次单纯战事，而是结构上被打破的平衡。”

“若回鹘局部动乱，我们不必急着兵发，只需合理布防。别让金人趁机挑拨南线防线，让我们分崩。如果能让他们自己打着支援盟国提名动作一番，再考虑后续应对，也不迟。”

宗泽沉吟：“若要稳住朝堂态度，又要压制赵构、控制民怨，似乎是朝中要筹谋的事情。”

赵桓点点头。他看向宗泽，神色稳重：“这回事情非比寻常，回鹘、金人、赵构三股势力将形成连环效应，只要我们着力于防，而不直接攻，信赖民心与朝中议程不乱，金人想用这一手乱战破防未必达成。”

“宗泽，你把这个方向布置给刑部、礼部、京察处，够隐蔽，够巧妙，也要让宗室与兵部、御史们早做战略预案。若回鹘动乱到引发争议，我们回头再说支援问题。而现在，先稳体制，防敌人撬动江南局面。”

宗泽连声应诺，心头却更沉。他瞥向赵桓那高挑身影，心想：这皇帝，能以微弱分寸牵制这样一盘大棋，真不是普通人能想得到的。这场变局，才能见真章。

赵桓在烛火微暗的殿中矗立良久，沉声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他目光平静，却透着一股摄人冷意：“回鹘这事，我们要尽快把信送到他们皇帝那边，让他有时间准备，防火于未然。”

说完，他转头看向宗泽，“找一个合适的中间人，不在朝堂中，又能被回鹘方面信任，秘密送这条消息过去。”

宗泽应声：“是，陛下。”

赵桓轻叹一声：“别派普通文吏去，派那种既能说国事，又能保密的人。”

宗泽点头，他知道如若传出去，是把孽子送到狼口，但若传得好，就等于破局回鹘、大金与赵构那三方势力中最棘手的一环。

片刻后，殿外传人回报：“高达请旨。”宗泽轻挑眉，默认召进。高达是军中耿直将领，乃宗泽素有信任之人，且与回鹘边界通商有往来，皇帝免不了偶有亲戚在那边，他的背景不显贵，但足以令回鹘方面有所底。

高达进入殿中，拱手行礼，神色沉静：“属下有何吩咐？”

宗泽没有马上说话，转身对赵桓斟满醇香的须弥红茶，递过去。高达拱手谢过，把茶端到唇边才细啜一口。

赵桓放下茶杯，声音低沉而柔缓：“高达，你此行回鹘，有个艰难任务。我朝掌握重要情报，回鹘富商阿依登暗通大金，图谋脱离宋的盟局，金人在等待他动乱后制造南线分断局势，以此牵制宋军。如果此事不早知早防，迟早会牵一发动全身，宋朝南线动荡、边疆陷乱，对我们是毁灭性打击。”

高达神色微动，坐直身子：“属下明白，回鹘当下政局已经复杂，毕勒王虽然名义在位，却被阿依登经济制衡，若金人在背后支撑，实属严重事态。”

赵桓轻声赞许：“正是。现在打他们的算盘不如让他们灭于自乱。你此行，是要把这个消息……阿依登与大金暗中交易的线索……转交给毕勒王，提示他提前整顿盐马粮道，不要被暗流控制；并且劝他与宋朝暗中建立密切联系，以备他乱后能得到支持，不被抛弃。”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高达脸上：“这不是呆呆的接壤商旅，而是对江南朝廷有极大隐患。一旦阿依登变成事实上的王，回鹘将跳出宋朝控制，而金人只要阿依登那盘棋落成，便可坐收两国资源。你不能失败。”

高达含住唇，肃然起身：“属下领命。若能传到毕勒王手中，那便是保边疆一大功；即使路上有险，有死也在所不惜。”他声音虽然不大，却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宗泽点点头，转身交代细节：“路上你要来回探询回鹘边界城镇与马市的动向，留意阿依登暗线接头人数、频率、交货方式；游戏规则复杂，但今日的情报就该渡一线，让毕勒王知道自己没被孤立。”

他补充道：“你还有一封密信，里面是帝命亲诏，不对外公开，用来让毕勒王识破阿依登；同时，也暗示宋朝愿意协同支援回鹘稳定政局。但绝不能让片纸留存，否则赵构能拿来牵制宗室，郑重声明，只以救盟国之名，不谋他用，所有纸稿行至毕勒王上，收回。”

高达低头再次确认：“属下明白，谨慎传递；往来路上不留痕迹。毕勒王若接信，他将知道，不与宋沆瀣一气，也不是被弃平民，而是被我朝高看……但如果他倒向阿依登，便是自掘坟墓。”

赵桓最后看向宗泽，“宗泽，你要负责备份朝中密件一份，只有咱们三人知道内容；若高达无法亲送，也得备份抄写，但保证不外泄。”

宗泽微颔首：“臣知所措。此番朝局险象重重，回鹘这一线如果处理得当，宋可保南线稳定，边防铁骑也可将目光收回大金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