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是真没想到
更新时间:2025-07-24 08:40:32 字数:2124 作者:于秋陨

钟相接过,一眼扫过后,眉头蹙了起来,“皇上御批?”

“是。”杨幺点头,“印章、署名、流程……都是真的,而且这事,是李纲带的头,不是哪个地头蛇自说自话。”

钟相拿着榜文沉默了一瞬,良久才低声道:“那赵桓,真的下了这步棋?看架势,不是装的。”

“那你怎么看?”

钟相没立刻回答。

他拿着那张榜文,眼神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瞬间没那么快转过来。片刻之后,他低声开口:“我……是真没想到。”

他语气有点干,也有点低。

“我以为啊,这事撑死了也就是拿赵构当个替罪羊,丢出去糊弄糊弄百姓,稳稳朝堂就算完了。可现在……这诏下得不光是动了人,还动了地,动了银子,动了制度。”

“而且三旬之限,公开榜文,还说是要三倍赔偿,这可不是说两句风凉话能糊弄的过去的。”

杨幺点头:“我也以为最多是拿个名头稳人心,没想到真动实刀子。”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你听说了吗?前两个月,汴梁那边坊间就开始传赵桓那位陛下,说他让织造局开放给寡妇女户,准她们出户做工;又重修边地驻屯,招募从军,不限出身。”

“原本我还当这都是说书先生添油加醋,现在看来……也未必是假的。”

钟相笑了笑,眼里却没笑意:“坊里人说得更玄,说这位赵陛下不近声色、不爱奢靡,还亲自批了几份巡边令,说北地之患未除,百姓难安,一时间传得可热闹。”

“你信么?”他忽地反问杨幺。

杨幺没立刻答,只皱着眉,沉默片刻,才开口:“我信一半。”

“信他下了诏,信他真砍了赵构,也信他比从前那几个坐龙椅的强。”

“可我不信……一个皇帝,真能彻底变了这世道。”

“朝堂那么多人,不是一句朕心忧民就能压得住的。”他摇了摇头,“但我愿意看看他能走多远。”

钟相把那榜文慢慢收起,叠得整整齐齐,像是叠一块兵布,一件命令。

他低声道:“如果这赵桓,真能把洞庭湖一带百姓的命救回来,那就不是我们在起义,他在镇压。”

“那是他在朝堂为咱们撑伞。”

“这种皇帝……要真有,他当得起一个明君的名。”

杨幺沉声点头:“那我们现在该做的,也不是瞎起哄,更不是上杆子去领赏。”

“我们得看,看他这一盘棋能不能真的落下去。”

钟相收好榜文,起身:“你说得对。命是百姓的命,账是朝廷的账。我们不跪着等,也不扯着嗓子骂。”

“我们站着看。”

这话落地,屋里静了一瞬。

隔着半扇木窗,能听见湖面远处的水声,偶尔有练兵少年在码头吆喝装舟,火光在夜色里跳动,像一根根快燃尽的蜡烛,却还亮着。

杨幺斜倚在桌边,看了钟相一眼,忽然问:“那咱们……练兵的事,还照旧吗?”

钟相没马上回答,先是坐回椅子上,盯着窗外那一线水光,眼神里多了一分沉着与克制。

他沉吟着道:“练兵,是咱们为了保命。可要是现在赵桓真要动手收拾那些北商、还咱百姓一个交代,那这仗,是不是还得打,就得缓缓看。”

杨幺皱了下眉头:“可咱们练的不是反,是命。”

“我们这些年,不是一天两天起心动念说要造反,是给逼急了。你也知道,前年洞庭湖大水,庄稼淹了三成,可官里只发了一成救济,剩下的地谁买走的你不知道我不知道?”

“咱们练的,是不想再让自家人死在官兵嘴里。”

“不是想去抢皇城。”

钟相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些冷静下来的理智:“这我明白。”

他顿了顿,拇指慢慢摩挲着桌角:“练兵不能停,但也不能像前些天那样一日三操、一夜巡防了。”

“调下来,缓几天。不是松懈,是示态。”

“朝廷要是真心整治赵构那一派,那就轮不到我们这些湖里人带头起刺。”

“咱们看清楚,看那三旬之限,赔没赔、怎么赔、赔给谁。”他看向杨幺,“要是这份赔偿最后又落进了几个地主手里,咱们再说下一步。”

杨幺挑了下眉,嘴角一勾:“那就是说……咱这练兵,不停。”

“缓,不停。”钟相淡声应道,“但传话下去,让弟兄们稳住,不准再有打算冲镇、闹县的动作。”

“谁要乱来,先拿来绑了。”

杨幺看着他,眼神里浮出一丝难得的笑意:“钟哥,我就知道你是冷静人。”

“别人一听朝廷说赔银子就跪下磕头了,咱不一样,咱是先把刀插回鞘里,看看对面是不是也真把弓放下了。”

钟相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头月色下的水寨,“有些仗,不是不打,而是该打的时候,一击必中。”

“而不是今天拔刀、明天磕头,后天再被人当贼剁了。”

杨幺跟着站起来,两人并肩站在窗边,一时间都没说话。

只听见外头水寨传来一声呼号,是远处少年兵在收舟归营的口令,声音尚青涩,但气势已起。

钟相低声道:“继续练,但这一次……咱们不再是造反的备胎。”

“也许,是最后一批……能真正站得住的命。”

杨幺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湖风再起,吹动窗纸。

这一夜,他们没喊一句口号,也没动一把兵器,但一句站着看,落在了水寨灯火之间,比任何操练都更沉、更远。

临安,皇城深处,御书房。

夜色沉沉,纸烛微晃。风透过细缝吹进来,赵桓坐在案前,披着玄袍未解,神情却不见丝毫疲色。

案上摊着的是岳州灾后民田抚恤清册,黄纸墨字,细得像蚂蚁爬在心上。他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几栏数字,眼底泛着冷光。

“受灾三年,卖田者四千二百户,签伪契、无地凭粮者一万三千。逃户入奴、失籍断粮者,数不清。”

赵桓闭了闭眼,靠坐椅背。

他当然知道这些数据背后意味着什么。他前世研究过宋末民变,也看过无数历史案例,朝廷若只知追贼,不知安民,那再多的整顿也是空架子。

“纸上退契、榜文贴街,这些都叫人看见了希望。”赵桓喃喃,“但这些希望如果落不到实地,那就不叫希望,叫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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