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忽然，蘅芜君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得意瞬间扭曲，化作一片骇人的铁青。

一声痛苦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他猛地捂住腹部，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佝偻下去。

宁安郡主终于从那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疯狂恨意中猛地抽离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怒火。抬手，狠狠抹掉脸上狼狈的泪痕，眼神重新变得冰冷，缓缓转向对面牢房里痛得浑身发抖的蘅芜君。

“笑啊。”宁安郡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怎么不笑了？‘蚀心散’的滋味，可还好受？”

她向前走了两步，隔着栅栏俯视着。

“这毒药，最忌讳的便是情绪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蘅芜君殿下，您这般心性，怕是等不到我们谋划脱身，就要先一步……肝肠寸断，烂死在这堆稻草里了。”

蘅芜君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宁安郡主。

他想怒骂，想将这个恶毒的女人撕碎，可腹部那搅动五脏六腑的剧痛让他连呼吸都困难，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将冲到嘴边的咆哮硬生生咽了回去。

“呵……”宁安郡主冷笑一声，“都到了这般田地，还端着您那北国皇子的高贵架子？省省吧！”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弄。

“我的处境再凄惨，至少现在，陛下还没下旨要我的命！我还在郡主府里，哪怕被围成了铁桶，那也是我的府邸！就算……就算最坏的结果，镇国公府倒了，我被褫夺了封号，陛下也未必会赶尽杀绝！一个无权无势的宗室女，总还有夹缝里求生的机会！”

宁安郡主直起身子，目光中满是嘲讽：“你呢？蘅芜君殿下？从你踏入这刑部天牢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是个死人了！你是敌国皇子！一个在北国老皇帝眼中毫无价值、只会惹下滔天大祸的弃子！原剧情里你能兴风作浪，是因为你被皇后收养，能吹动北国皇帝倾国来攻！现在呢？你还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北国恨不得立刻与你撇清关系，大楚皇帝更是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除了乖乖听我的话，受制于我，做我手里这把见不得光的刀，你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在蘅芜君最痛、最恐惧的地方。

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死死盯着地面肮脏的稻草，那双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睥睨众生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被剥去所有光环后赤裸裸的绝望，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最可恨的是，原剧情里那个在他面前永远卑微、连灭门之仇都不敢大声质问的“女主”，此刻正用最恶毒的语言将他最后的遮羞布彻底撕碎，将他踩进泥泞里。

巨大的屈辱感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焚毁。

蘅芜君想咆哮，想撕碎她，想拉着所有人一起毁灭！

可是……

宁安说得对。

他已是笼中困兽，插翅难逃。

皇帝和素素的算计天衣无缝，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他空有“男主”的记忆和曾经的“气运”，在这铜墙铁壁的牢笼和深入骨髓的剧毒面前，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需要脱身，需要力量，需要复仇！

而眼前这个满眼怨毒的女人，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哪怕这根稻草本身就想勒死他。

最终，生存的欲望压倒了那点可怜的自尊。

蘅芜君猛地抬起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腾的暴戾和不甘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近乎死寂的灰败。

他缓缓地低下了向来高傲的头颅。

“我……会事事以你为重。”蘅芜君说完这句话，整个人便瘫软在冰冷的石壁上。

宁安郡主看着他这副彻底被碾碎了骄傲的模样，心中那股扭曲的快意疯狂滋长。

她终于笑了。

“很好。”宁安郡主轻轻吐出两个字。

她不再看一旁气得脸色发青、却再也不敢出声的镇国公，利落地从自己宽大的粗布侍女服袖口里抽出一卷泛着陈旧黄色的薄纸。

隔着栅栏的缝隙，将纸卷递了过去。

“拿着。”宁安郡主说道。

“你不了解这刑部大牢，但我了解。”

她顿了顿，看着蘅芜君疑惑抬起的脸，唇角那抹讥诮的弧度更深了。

“怎么？忘了？在原剧情里，这刑部大牢，可是你那位好皇后替我精挑细选的冷宫，我可是在这里，足足住了好几年呢……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条暗道，我都刻在骨头里了。”

蘅芜君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了……在原剧情里，为了给后来的皇后扫清障碍，他确实默许甚至纵容了皇后对宁安郡主的种种迫害。

最狠的一次，便是捏造罪名，将宁安投入这刑部大牢，让她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地熬过了数年……

他当时只觉得那女人愚蠢又碍眼，甚至从未踏足过那肮脏之地一步。

蘅芜君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身陷囹圄，而唯一的生路，竟要仰赖于这个被他亲手推进地狱、折磨了数年的女人！

真是荒谬至极！

蘅芜君手指颤抖着，几乎无法伸出。

这哪里是地图？这分明是打在他脸上的耳光！是他亲手种下的苦果！

“你！”蘅芜君喉头滚动，想说什么可腹部的剧痛再次袭来，提醒着他残酷的现实。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咆哮死死咽了回去。

最后蘅芜君还是伸出手，接过了地图。

“解药得先给我！”蘅芜君死死的住着地图，和宁安郡主讨价还价。

“没有力气……我如何按图行事？”

“不行！绝对不行！”镇国公终于从方才的震惊中抽离，扑到栅栏前。

“那‘蚀心散’解药何其珍贵！我耗尽心血才得三瓶！这第一次解药给了他，虽不能根除，却能让他恢复大半体力武功！届时他若反噬，你我父女焉有命在？！他这等狼子野心，岂会甘愿受制于人？！你这是与虎谋皮，自寻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