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的身子骨终于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恢复了大半元气。

他惦记着皇帝和素素，更惦记着朝中诡谲的局势。

刚恢复，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径直前来拜见。

可当他步履匆匆地来到皇帝平日最爱待的书房外院时，却发现气氛格外异常。

庭院里静悄悄的，几乎落叶可闻。

平日里侍立廊下的太监宫女们一个都不见踪影，连本该在台阶前站岗的御前侍卫，都远远地退到了宫门外廊处值守。

偌大的庭院，只有皇帝的心腹大太监垂手侍立在紧闭的殿门外。

承恩心下惊疑不定，难道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他连忙紧走几步上前，拱手道：“总管，陛下他……”

大太监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微微躬身回礼：“承恩公子来了，您放心，陛下无恙，只是在同素素姑娘商讨要紧之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目光扫了一眼宫门方向，又压低了声音：“公子且静候片刻，说来也巧，江淮公子也该到了，陛下早有吩咐，您二位若来，不必通传等待过久，容老奴禀报一声便可带二位进去。”

承恩剑眉微蹙，心中的疑云更重。

要紧事？跟素素？

还不许旁人打扰？

这组合实在透着诡异。

但他深知皇帝脾性，便按捺下疑虑，颔首静立。

大太监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不过须臾便又出来，侧身让开路：“公子，请。”

承恩怀着满腹疑问推开了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

门开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脚步钉在了原地，整个人都惊得呆住了！

这哪里还是他熟悉的帝王书房？！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书籍、卷轴、厚厚一摞摞的图纸杂乱无章地铺满了地上每一寸可以下脚的地方。

墨迹斑斑的砚台翻倒在一旁，染黑了一片昂贵的羊毛地毯。

空气中还弥漫着松烟墨汁的浓郁气息和淡淡的硝石味儿。

更让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是人！

只见他所认识的那位那位自幼便以清贵守礼、威仪深重著称的皇帝此刻竟毫无形象地盘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素来一丝不苟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冠冕早已摘下，墨玉般的乌发只用一根寻常玉簪草草束起，几缕散发垂落鬓角，额头上甚至还蹭上了一道滑稽的墨痕。

身上的常服也皱巴巴，袖口和下摆沾满了灰迹和墨点。

可他浑不在意一般，正埋头看着膝上一张巨大的图纸上。

而素素那丫头，更是像刚从墨缸里捞出来一般。

她娇小的身子几乎完全埋在一堆图纸和零件里，小脸上东一道西一道都是墨汁，像只小花猫。

素素同样盘腿坐着，一手抓着一张写满鬼画符般符号的纸，一手举着个奇形怪状的铁疙瘩，

这两人，哪还有半分天潢贵胄和俏皮小姑娘的影子？

活脱脱就是两个不修边幅的工匠学徒！

承恩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他跟着皇帝二十余年，从皇子府到登基为帝，自诩了解这位皇帝胜过任何人。

然而眼前这景象，颠覆了他二十多年的认知！

看来……这素素，身上确实是有点“邪门”的魔力啊。

竟能把一国之君的性子都带“歪”成这样？！

承恩心中震惊之余，又莫名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竟觉……这画面该死的顺眼？

甚至有些温馨？

好像父女一般……

“咳！”承恩使劲咳嗽了一声，找回自己的声音，赶忙躬身行礼。

“臣承恩，参见陛下！”

皇帝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原本紧绷的面上瞬间瞬间乌云散尽，赶紧走过去，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扶承恩。

“承恩？太好了！你身子都大好了？”

结果手伸到半途，瞥见自己指缝里黑黢黢的墨垢，又飞快地缩了回去，脸上露出一丝赧然。

尴尬地在身上擦了擦，连连道：“快平身！快起来！你看着精神头不错！”

承恩缓缓站直身体，忙恭敬回道：“多谢陛下挂念，臣已无大碍。”

随即，目光就再也无法从满地的“杰作”上移开。

“只是陛下……您……和素素姑娘这是在……”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地上几个造型奇特，还泛着冷光的金属器物上。

其中有几件他勉强能认出是类似军械监的鸟铳一样的东西。

但形状更加流畅利落，结构也复杂得多。

还有一些则是他闻所未闻的东西，还都是一些通体黝黑、造型凶悍的管状物，看着就让人心悸。

素素终于从零件堆里抬起头，抹了一把小脸，结果手上的墨汁抹得更均匀了，活像戏台上的小丑。

她看着承恩震惊的表情，得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

“承恩大哥来得正好！快看看我们的宝贝！”

素素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献宝似地指着那些奇特的军械。

“喏，这是改造成功的新家伙！厉害着呢！”

承恩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走到近前，仔细端详着素素所指的那个物件，不确定地问。

“此物……形似鸟铳？但似乎……大不一样了？”

在他认知里，鸟铳已是军中难得的利器，但这东西，看着更轻便。

这真的能用吗？

“可以理解为鸟铳，但准确来说，这个叫‘步枪’！它跟那种又笨重又不好使的鸟铳，完全是两个东西！”

随即，素素便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

“你看，它最大的改进就是装填方式。鸟铳是从前头塞火药再塞弹丸，磨磨唧唧不说还漏气。我们这步枪，是从后面塞装好的‘子弹’。就是一种把火药和弹丸包在一起的小圆筒！”

素素拿起一颗手指粗细，黄铜底亮铜身，尖端锥圆的“子弹”，示意给承恩看。

“然后，通过这个叫‘拉拴’的动作。”

她模拟着拉动枪栓的手势，给承恩演示。

“枪机闭锁，确保气密。发射时，撞针击发底火，引燃火药，推动弹头高速旋转射出！射程至少是鸟铳的两倍！精度更高！破甲能力更是提升巨大！那些披着厚甲冲锋的北国铁骑，再敢像以前那样耀武扬威地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