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承恩在面前坐下，皇帝才推心置腹地和他交谈起来。

“承恩啊……”皇帝的声音有些沉重。

“你我皆知，蘅芜君勾结敌国，狼子野心。虽北国此番遭了反噬，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但那北国老皇帝，向来鹰视狼顾之辈，对大楚的觊觎之心从未熄灭。蘅芜君此人，阴鸷狡诈，只要他一日不死，流窜在外，必会借此机会在北国上下其手，煽风点火！纵使北国老皇帝一时无暇南顾，有这毒蛇在侧，两国之间，一场大战，只怕是迟早之事，避无可避。”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承恩。

“这便是朕与素素殚精竭虑，不惜代价也要改良军械的根本缘由。唯有强兵在手，方能震慑宵小，护我大楚山河子民。”

承恩郑重点头：“微臣明白。”

可皇帝全面露纠结的表情，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似的。

过了好一阵，沉沉的叹了口气。

“承恩，朕知道，北国……终究是你的母国。此前遣你北上探听消息，是国事所需，是君臣之义。但若真到两国兵戎相见、沙场对决那一日……”

皇帝深吸一口气。

“朕…绝不会因私废公，对北国，更不会对蘅芜君…手软！此乃帝王之责，亦是朕对你、对大楚万千将士的承诺。此事，朕必须与你言明，不愿有丝毫隐瞒，更不愿你我君臣之间，因此生出半点芥蒂。”

承恩听完，面上并无惊愕，反而异常平静。

他站起身，撩起衣袍下摆，对着皇帝，郑重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陛下！”承恩抬起头。

“臣，早已发誓，生是大楚人，死是大楚鬼！自当年蒙先帝不弃，收留臣于微末，赐臣姓名，予臣新生，臣之身心性命，便早已尽付大楚！北国于臣，不过是故土遗恨，是抛弃臣的冰冷之地，是孕育了蘅芜君这等祸患的渊薮。”

母国二字，于承恩而言，早已是前尘旧梦，烟消云散。

他的意思很明确。

但有所命，无论剑指何方，承恩必为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刃，马革裹尸，在所不惜。

“陛下无需为臣有半分顾虑，更无需有丝毫负担！”承恩郑重道，

皇帝看着跪伏在地的爱将，眼中动容之色一闪而过，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亲自上前，用力将承恩扶起：“好！朕没有看错你！得卿如此，实乃朕之大幸！”

承恩顺势起身，眉头却微微蹙起。

忍不住问住了心底一直疑惑的一件事。

“陛下，臣信您判断，北国终将再启战端。然……有一事，臣始终不明。那蘅芜君，在北国宫中地位尴尬，素不受宠，甚至被视为‘灾星’，为何您猜测他会……”

纵然北国老皇帝野心勃勃，但若仅因蘅芜君一人之故，便悍然举倾国之力入侵大楚……

此间因果，似乎并非如此简单？

蘅芜君何德何能，竟能撬动两国国运？

皇帝闻言，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他看着承恩不解的目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堵了回去。

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此事……”皇帝斟酌着开口。

“三言两语，委实难以说清。其中关窍，牵涉之深，远超常人想象。但朕，不想瞒你。”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紧闭的殿门。

“还是……让素素来为你解惑吧。”

“素素姑娘？”承恩眼中讶异之色更浓。

两国邦交，军国重事，为何要让素素来解释？

纵使陛下再倚重信任素素，她也并非全知全能的神祇，这等牵扯北国皇室秘辛、两国战略博弈的深层次缘由，她如何能知晓？

难道……

承恩心中疑虑重重，但见皇帝神色笃定，心意已决，也只能按下满腹疑问，恭敬应道：“是，臣遵旨。”

没过多久，书房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素素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她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室内，目光落在皇帝脸上，用眼神无声地询问：陛下，铺垫好了吗？

皇帝看着她，无奈地用手捂着额头，微微摇了摇头。

用眼神告诉素素：朕实在…张不开这个口。

素素看到皇帝的反应，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小脸上满是“果然如此”的无奈神情。

她这才推门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将门关上。

素素没有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而是走到承恩面前站定，仰起小脸。

“承恩大哥。”素素斟酌着开口，“我接下来说的所有事情，无论听起来多么离奇、多么不可思议，都是真的！我可以用性命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承恩被素素这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弄得心头一凛，连忙收敛心神，挺直腰背，正色道。

“素素姑娘请讲，我洗耳恭听。”

素素深吸一口气，然后才缓缓开口，将她最大的秘密和盘托出。

听素素说完了全部，承恩脸上的表情已经全然凝固。

过了许久，承恩的眼睛逐渐睁大，直至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微张，整个人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大脑一片空白，素素的话语如同来自于九霄云外。

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冲击着承恩活了而十年建立起来的认知根基。

书？小说？作者？

世界是假的？这……这怎么可能？！

素素看着承恩这副模样，心中了然。

她太清楚这种冲击有多大了。

当初能让皇帝相信这个荒谬的真相，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还是因为皇帝本身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世界运行的某些不协调之处，才艰难地接受了。

而承恩，在剧情最关键、最混乱的时期，他恰恰病倒了，错过了那些最直接的“不对劲”的体验。

此刻骤然听闻，其震撼和难以接受的程度，可想而知。

“承恩大哥……”素素的声音放柔了些，带着些安抚。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毕竟这太匪夷所思了。没关系，你一时不愿相信也好，觉得荒谬绝伦也罢，我和陛下都理解。我们可以等，等你慢慢消化……”